向日行的电话打破了梁晓瑜母女俩的僵局,梁晓瑜翻身起床,急匆匆地要去医院。
兰草拦住梁晓瑜不让走,她有话要说。
“看他把你给磨的!”
梁晓瑜低眉垂眼地收拾着东西,红肿的眼睛不敢直视气愤中的妈妈。
“妈,对不起!他现在真的很可怜,身边离不开人。”
兰草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更可怜。
她转头盛来一碗鸡汤,“你把这碗汤和鸡腿吃掉我放你走,其它的全部带给他。”
梁晓瑜奉命喝汤,汤太烫,喝的满头大汗。
兰草打开空调,坐在梁晓瑜对面,伸头打探着,“他们家受灾了,家里一大堆闲人,他妈妈来照顾儿子是应该的吧。”
什么事都瞒不住她。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梁晓瑜哭笑不得地看着兰草,“亲爱的妈妈,他妈能跟您比吗?你翻翻手机,什么都知道。她妈连个智能手机都没有,现在是疫情防控时期,没有手机,寸步难行!她根本就来不了!”
“唉,这个疫情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哦!”兰草叹息着。
她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叫向日行的妈妈来照顾她的儿子,把晓瑜解脱出来。
没有手机?我可以送一个给她。
兰草说:“我送个智能手机给她,这总行了吧?”
梁晓瑜又一次被兰草惊到了:妈妈总有各种办法,以保证事情按照她的想法前行,得,今天是谈不下去了。
她慌慌忙忙地推开碗,拿起保温瓶出了家门,边下楼梯边回头对兰草说,“你千万别去买手机哈!妈!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再说!”
梁晓瑜赶到医院时已是下午时分。
刚进病房,向日行就送给她一个埋怨,“你怎么才来呀?郝爷爷都出院了,临走的时候很想见你。”
梁晓瑜见16床上的郝爷爷变成了一个年轻人,心里很失落。
向日行斜靠在病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饭板架在床档上,电脑打开来放在饭板上。老李垂手而立,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向日行轻声地哼哼着。
梁晓瑜笑道:“郝爷爷一走,你马上就变得不勇敢了。”
向日行哼哼的声音变大了。他疼。
郝爷爷在时他硬撑着,郝爷爷一走,他撑不住了,一哼哼更觉得哪哪都疼。
老李乘机告状,“18床去做手术,马上该回来了,我想先给他抹个澡,按摩按摩,他不干,还在这里发脾气。才做过手术要静养,他一下午都在电脑上折腾。”
梁晓瑜说:“那就收工吧,马上要送晚饭了,来,我们先喝点鸡汤,然后让老李给你按摩按摩,我们再吃晚饭。”说着就动起手来收拾电脑。
“别动!”向日行喊着。
梁晓瑜也被他震住了,惊奇地看着他,只见他递过来两只手,“把我拉起来,我在病床上悟道,越悟越觉得我现在的设计是最高境界,可是所长非得要我改。”
梁晓瑜明白了向日行的意思,嗔怪着:“所长给你出难题,你就给我出难题呀?你看,这个饭板不撤,我怎么把你拉起来?”
“可是,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向日行的两只手停在半空中,
梁晓瑜顺着向日行,“既然是最高境界,不改就不改了!”
梁晓瑜看到他很为难的样子,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平放在床上。
“那你就继续躺着悟道,悟清楚再改,我喂点鸡汤给你加加油。”
然后示意老李把电脑收起来,把饭板给撤了。
老李迅速地收起电脑,撤了饭板。
向日行感到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被老李搬走了,浑身轻松。
他安稳地嚼着鸡肉、喝着鸡汤,挥舞着双臂活动着僵硬的身子。
老李打趣着:“老婆一到,什么都好了,看来是离不开老婆吆。”
梁晓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她愈加放心不下向日行。
一刻也放心不下。
她用手抚摸着向日行的脸,“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的。”
向日行反手抓住梁晓瑜的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梁晓瑜鼻子发酸,她放下勺子,把脸帖在向日行脸上,悄悄地抹去汹涌而出的泪水。
“18床回来了!”喊声把老李唤得撒腿就往外跑。
梁晓瑜偷偷地抹干眼泪,挺起身来,脸转向门外。
不一会儿,陆有道被推进病房,大声地嚎着:“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向日行与梁晓瑜面面相觑。
陆有道大着舌头滔滔不绝地说,“打麻药时,那个小护士老是打不进去,扎了好多次,把我痛的要死,后来,又来了一个护士,一针打进去,我立即就麻了,我觉得我这一生就这样交代了,也没有留个遗言什么的,我一急,嘎嘣一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噗。”向日行忍不住地笑了,浑身抽动了一下,轻声问梁晓瑜,“他这是在哭还是在笑啊?”
梁晓瑜已是破涕为笑,被这一问,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地大笑起来,然后用手捂住了嘴。
陆有道不问自答地说,“我是在笑啊!我回来了呀!本来我认为自己已经没了,现在我又神奇地回来啦!我只是睡了一觉。”
老李凑到陆有道床边,“现在我在这里看着你,不能让你睡着喽。”
陆有道仍然兴奋地挥着手,“我兴奋着呐,老李,你这钱拿得真轻松啊,算我白送给你的。”
老李佯装着要走,陆有道喊着,“两小时不能离开我啊!我俩是有协议的!”
陆有道被移到病床上,老李要给他嘴唇贴黄瓜,他用手划开了老李的手,给女儿陆姗姗打电话。
电话刚接通,他就嚎啕大哭起来,“女儿呀,老爸我从鬼门关里爬了一遭啊,有些事我算是想明白了,我要是回不来的话,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啦,呜呜呜······”陆有道哭得不能自己。
向日行和梁晓瑜几乎笑抽了。
梁晓瑜悄悄地对向日行说:“他好像很有故事。”
向日行悄悄地对梁晓瑜说:“是个有财产的人,不知道钱怎么花、房子该给谁继承。”
“这个该死的房子!”梁晓瑜的笑嘎然而止,忿忿地说,“有它没它都是麻烦!”
老李抢过陆有道的电话递给他的小女朋友,他那个小女朋友接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
老李带有威胁地说:“刚做过手术不能这么激动,不然我要喊医生了!”
陆有道女朋友趁机掐断了电话。
陆有道呜呜呜地哭着,慢慢地安静下来。
向日行正笑着,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
他打开手机,见是吴所长的电话,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么还不改呢!?”吴所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着:“你立即按我的意见修改好直接提交给我,我今天晚上不准备睡觉了,一直等你!”
向日行觉得全病房的人都听到了所长的训话。
他赶紧压低嗓音,“所长,是客户不满意啦?”
“是院里不满意!”吴所长气冲冲地说,“按你这样做,我们都准备喝西北风!”
“不,我们会活的更好!”向日行一激动,气虚的喘着粗气:“所长,请您听我说几句,就几句话······”
吴所长动了恻隐之心。
向日行喘息着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所长,我们院的代名词叫粗大壮,这是大家不愿提及的公开秘密。
”我们通过降低费率来恶性竞争,外行人认为我们的设计保险系数大,而业内都知道,我们是通过提高造价来弥补降低费率的收入。
“我们的行业地位和影响力正在下降,因为我们是国有企业,这几年还能依赖着这个金字招牌接揽一些业务。
“随着国家推进公平竞争的举措不断地加大,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真正形成后,我们的竞争优势就消失殆尽。
“我们只有在这个有限的窗口期,尽快转换设计理念,推出高质量的作品,忍一时之痛,才能凤凰涅槃,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以质取胜,重振我们老牌设计院的雄风!”
“你说的这些,院里都知道。”吴所长的口气缓和下来,心里充满着苦衷,无奈地说:“但是,积重难返,绩效不仅影响院里的业绩,也影响个人收入,谁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我来试试,”向日行恳切地说:“所长,KPI是提升绩效的一副良药,对大锅饭很有疗效,但是,是药都有三分毒,这种药长期使用,在业界已经产生了副作用,让我们偏离了设计的方向,把追求业绩放在第一位,挤压了设计本身应有的科学合理,侵害了客户的利益,引发了新病种。这种病危害社会,最终会砸掉设计院的饭碗。”
“小向啊!”吴所长语重心长地说,“何苦呐?这种业界的通病,大家都可以装聋作哑,你何必去捅破呢。”
“所长哈,因为我知道具有公益性单位的KPI,自身所取得的绩效远远小于对客户的伤害。所以,我想试试。”
吴所长沉默了许久,“你家里的情况我了解,你本来就需要钱,去蹚这一滩吃力不讨好的浑水,所里就不说了,你个人损失的可不是一点点。”
梁晓瑜抓紧了向日行的手,并且轻轻地掐了掐,提醒他想想再说。
向日行用坚定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回应,点点头,“所长,我想好了,在追求高质量发展的今天,转型恰逢其时,有困难也是短暂的。”
吴所长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话,“你这一个石头扔出去,可能会激起不小的浪花,你考虑过没有?”
“我想过,我们会为客户节约造价,也为社会节约资源,我们设计院的收入在单一设计的项目上可能会少一些,但是,设计院的信誉会快速得到提升,业务量能够弥补单一项目的损失。这个过程可能会有阵痛,阵痛过后迎来的将是新生!”
吴所长沉思片刻,轻声说:“你要注意休息,出院后我去看你。”然后,掐断了通话。
向日行懂了。
他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
梁晓瑜用纸巾擦着他头上渗出的虚汗,“看把你能的,难成这样了,还在这里搞事情!”
向日行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嬉笑着:“我们老家有句话:瞎子不瞎能成仙,瘸子不瘸能上天。原来瞎子、瘸子整天窝着动不了,只能琢磨事,琢磨着琢磨着就成圣人了。”
梁晓瑜噘起嘴,“想当圣人啦?我告诉你啊,你在养伤,不需要去挑战。”
向日行摇摇头:“我可不是挑战哦,这是痛悟!这回我被罗主任剐了一刀,嚯,这个疼的呀,让我躺在这里悟明了不少道理。我不能,也不想再去剐别人了。这样你剐我,我剐他的,岂不是百孔千疮了!”
梁晓瑜觉得向日行的话很沉重,打趣着:“看你,土死了,这不叫剐,叫卷!”
向日行开怀大笑起来:“对对对,叫卷。这个词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很形象。卷来卷去的,看似忙的要命,却只有消耗,没有增值。”
梁晓瑜恍然大悟:“卷,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只是说说而已,真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你没有身在其中。”
梁晓瑜摇摇头。
向日行嬉笑着,“你风清云淡,不屑于人间烦恼,虽然你们教育界卷得更狠,但你却能置身其外。现在,我在向你学习,你不知道吗?”
梁晓瑜噘起嘴,“你自己想当圣人,就别抬举我啦。”
向日行故作神秘地说:“在我心里,你早就是圣人。”
“什么事喔,让你见笑了?”梁晓瑜的情绪被点燃,“说,快说!”
“我说,我说,”向日行吸了口气,然后笑着喷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说。”
“故意的,是吧。”梁晓瑜伸出两只手,做出挠痒痒状,向日行举手投降,“我说,我说。你把手收回去我就说。”
梁晓瑜坐下来,把椅子拖到床边,脸对着向日行的脸,眼睛看着向日行的眼睛,微笑地等待着。
向日行说,“这么多年,我经常见你给学生补课,可是,从来没有看到你收过学生的钱。”
梁晓瑜瞪大眼睛,“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怎么能收学生的钱?”
向日行开心地笑了,“今天,郝爷爷临走时还在念叨你,说郝尚有幸遇到你这么个好老师,上中学那会儿,郝尚很叛逆,家里花钱报的补习班她都不去,她反对老师课上该讲的不讲,留着课下收费讲,耽误学生的时间,耗费家长的钱。郝尚有幸遇到你,成就了她的学业。”
梁晓瑜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戳戳向日行,“我给你挠痒痒。”
向日行故作害怕状,两个人轻声地嬉闹着。
陆有道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他不屑地撇撇嘴,摇了摇头,心里嘀咕着:难怪这么穷,书读多了,两个书呆子!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向日行,心里萌生了一个计划,像老鹰准备扑食小鸡一样窥视着两个年轻人。
对面的梁晓瑜眼神偶然地碰上了陆有道怪异的眼光,她的心陡地沉了一下,停止了嬉闹。
梁晓瑜掩饰地说:“我们先来点实在的,吃饭!”
“好!吃饭!”
向日行高兴的胃口大开,他抓过筷子,把两份饭和鸡汤吃得只剩下米饭,“哎呦,我不小心把你的饭都代吃了,你回家吃吧。”
他指指16床,16床是个年轻人,父亲在陪护,然后调皮地眨眨眼睛,“今天晚上病房里挤爆了,这里容不下你。”
梁晓瑜知道向日行要赶自己走。
她不放心地端详着向日行,“看来今晚要大干一场?”
“不用!所长都同意了。”
向日行举起右手,“我向你保证,九点钟一定准时睡觉,睡个好觉,你也把心放回原处,安稳地睡个好觉!”
梁晓瑜知道他的心在那个要搞事情的设计方案上。
既然阻止不了他,自己就赶快滚蛋。再回家求求妈妈,无论怎样软磨硬泡,也得把他接回家养伤。
向日行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要赶快买下房子、赶快结婚,与亲爱的晓瑜一时一刻也不分开。
梁晓瑜一出门,向日行就给中介打电话。
他直截了当地说自己的首付款还缺六万元,一个月后可以补齐,让中介与房主商量商量。
中介一口答应可以帮着搭个桥,几万块钱的事,不需要找房主。
中介说:老旧小区改造政策已经抬高了市中心“老破小”的身价,房子现在俏的很,还不知道房主要不要加价呢,不要节外生枝。
向日行被中介的话说的放心不下,又反过来叮嘱中介:拜托拜托,一定不要节外生枝啊!我是刚需!刚需哈!!拜托啦!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向日行高兴地放下电话,原来中介也可以这么厉害,搞定!
但他仅仅只高兴了几秒钟,就感到了不对劲。
中介的话与陆有道的说法差距怎那么大呢?
唉!这个扑朔迷离的房市啊!到底是涨还是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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