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瑜拿着银行卡缴费去了。
向日行赶紧打开微信,点开弟弟的头像,读着弟弟发来的信息:
淮河好像要发洪灾了,这几天水来的特别多,家里的老房子马上要进水。这几年,政府帮贫困户搞危房改造,他们房子改好后,咱家房子在村子里算破的,不好看。哥,你说咋办呢?
向日行看着弟弟的信息,头皮都麻了:他到底是讲家里发大水了,还是要钱给家里修房子呢?
向日行把弟弟的信息又看了一遍,凭着他对弟弟的了解,认为他是来要钱的。
向日行烦躁起来,心里像开了锅似的,烫的五脏六腑像煮熟了似地难受:好像要发洪灾,不是还没发吗?
政府帮助贫困户改造了危房,我家既不是贫困户又不是危房,跟人家比什么呢?
我这里还没房子吶!
我的这个弟弟啊,只要联系我,总是有事,从来都是只报忧不报喜。
你养鸡该赚钱了吧?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高兴高兴不行吗?
找我要钱要惯了吧?张口就来。
这个时候来要钱,要难死我呀?
难怪梁晓瑜生气呢,我也生气了!
向日行气呼呼地给弟弟连发了几个表情包:发呆、愁眉、泪流满面。
然后,删除了这条信息。
与此同时,陈亮的信息挤了进来:有一个设计方案需要您过目,今天下班前要提交给所长。
陈亮是设计院的新人,自己的搭档。
陈亮的信息像一道命令,自己倒下后,团队的KPI就指望陈亮顶着。
向日行侧身一骨碌爬起来,把向日升抛在了脑后。
向日行左右看看,没见到老李,就自己挣扎着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脑。
突然,伤腿像被闪电划过一样地闪痛起来,他手一松,电脑掉在了地上。
向日行电话呼叫老李赶紧来。
老李满脸通红地跑进来,他同时接了三个病人,就怕出现顾此失彼的问题。
他屏声静气地拾起地上的电脑,小心地抱在怀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向日行,等待着接受雇主的指责。
向日行看着可怜巴巴的老李,不由地把他与KPI联系到一起,觉得老李象一个极简版的KPI驱使者,典型的只顾数量不顾质量的主,与自己是殊途同归一路人。
他没有生气,逗着老李,“你整天跑着不见面,别看我好讲话哦,电脑拿给我看看,坏了找你赔。”
老李双手递过电脑,“凭什么要我赔?我护理你的人,只要人不出差错,你找不到我。”
向日行觉得老李太厉害了,他的绩效是有标准的。这个标准是他自己定义的,还是劳务公司定义的呢?
想到这里,他竟然对着老李傻笑起来。
老李慌忙解释的一大堆话,向日行一句都没入耳。
他叫老李帮他把床头摇起来,让自己半靠在床上,然后叫老李抽出饭桌板搭在床档上,把电脑放在架好的饭板上。
老李又十分讨好地把被子叠成方块状垫在他的腰下,将叠好的床单塞在他左脚与床档之间,防止他的伤腿抵到了床档上。
向日行急急地打开电脑,找到了陈亮刚刚传过来的设计方案,
这一次,他突然觉得陈亮的方案很别扭:一个单体建筑,多处使用了异性结构,有必要吗?
向日行大刀阔斧地修改着。
不一会,他的坐骨提出了严峻的抗议,酸痛酸痛的。
他用右腿死死地撑在床上,分担着坐骨的负重。
实在撑不下去了。
他只好提了几条修改意见,推送给了陈亮,顺势滑躺在床上。然后,拨通了陈亮的电话。
“兄弟,修改意见我给你推过去了,你先看看,我还没有细改。”
陈亮像突然明白过来似地感到很抱歉:“哦,你坚持不住啦?看把我给忙的,竟然忘了这一茬。”
“也不仅仅是身体的原因,我在医院被洗脑了。”
陈亮翻看着修改意见和几处修改的地方,一股血流冲上了头顶,脸色变得通红:“你怎么突然换了风格?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看出来了吧?因为,我被郝爷爷、主治医生和护工洗脑了。”
陈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人与设计方案有什么关系呢?你把增加造价的部分都拿掉了,我们本来费率就低,这个项目的设计费就微乎其微了,绩效任务怎么完成?
医院怎么给他洗的脑?
陈亮看着修改意见发呆,心里不能认同,又害怕所长怪罪。
但是向日行是师傅,怎么办啊?啊啊啊!
向日行做起陈亮的思想工作来:“你一来就跟在我后面,是我把你带偏了。我刚参加工作时,正赶上城市大建设,整个行业都在快马加鞭一路奔跑,我也裹挟其中狂奔着,以至于我们的思想跟不上前行的脚步。
“这次意外,强行叫停了我的脚步,启动了我的思想。
“人在危难经历中,因为体验过痛,才能想明白一些道理。
“我们做设计的,设计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呢?我原来没有认真地想过,现在,似乎找到了答案。
“设计应该是以人为本,为社会设计更加美好的空间和舒适齐备的功能,贡献高质量的建筑,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这是设计师应有的格局,格局有多大,才能设计出多好的作品。”
陈亮干脆放弃了修改,因为他已是云山雾罩了。
心里只有一个执念:晚上所长要审呢!所长能同意你的瞎想不?
陈亮把这个被向日行点燃的火球还给了向日行:“行哥,你说的太好了,我得好好消化。但所长催的急呀,我就是一头蠢猪,顶不上去,只能劳您亲自操刀,亲自跟所长解释。”
向日行无话可说地接下了这个火球。
陆有道像发现新大陆般地欣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缘分啊!我们俩在这里相遇,真是缘分啊!
他等向日行挂了电话,急忙问道:“原来你是干这个的呀?”
向日行被陆有道吓了一跳,懵懵懂懂地看着陆有道,“建筑设计院的一个小小设计师。”
“我们俩真是缘分啊!”
向日行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里捧着的这个火球上,没心思搭理他。
陆友道起身挪到轮椅上,近距离地靠近向日行,眉飞色舞地炫耀着:“我前面炒房子的套路都蒙对了,把宝全压在旧城改造上,什么房子破就收什么房子,然后坐等政府拆迁,变旧为宝。大大地赚了一笔,哈哈哈。”
陆有道笑着笑着就毫无转折地叹起气来,“唉,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现在政府不搞大拆大建,开始搞老旧小区改造,给房子涂脂抹粉的,不拆房子了,我手里的老破小一下子闷在手里,我的资金成本可是一分息拿来的,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资产眼见着天天都在缩水,别缩完了哇!”
陆有道带着哭腔的哀叹,把向日行的思绪拉到了自己订好的“老破小”上,心里急的打起鼓来。
他比陆有道还着急起来:“那该怎么办呢?”
“我俩合作啊!”陆有道凑近向日行。
眼晴盯着向日行,压低嗓音,“你帮我把老破小的房子设计成现代年轻人所喜爱的样子,我把房子装修一下,卖相好了能卖出好价钱。”
向日行随手调出自己那套“老破小”房子的设计图和新旧对比图,划着电脑的屏幕给陆有道看,“这个老房子象这样改一下,能升值吗?”
陆有道看着看着就兴奋起来,“绝了,旧房子改成了一个现代简约风格。花钱不多就能焕然一新,特别是在功能上做了优化,年轻人会喜欢,我要的就是这个风格!”
向日行的心思更重了:“你这么急着脱手房子,房价真的要跌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陆有道显摆起来,“这房市啊或上到下的,三百多万一套的房子,捂一年要付出去三十万利息,房价要是跑不过利息,我就得亏本,所以,对市场不明的房子我不捂,快进快出。你给我手里两套老破小做设计,我按市场价给你设计费,赚钱了再奖励你。”
向日行摇摇头,“我现在这熊样干不了什么活,手里积压着一大堆任务。我可以推荐一个同事给你做,但你要先与我们单位签个合同。”
陆有道的嘴几乎凑到向日行的耳朵上,“我不想找你们单位,我俩直接合作。”
向日行直摇手,“不行、不行,我们单位禁止个人在外接私活。”
陆有道不屑地撇着嘴,“怪不得你缺钱呢,我看你是缺心眼,都敢跟医生讨价还价的,把钱看得比命还重,摆什么清高?我又不会告诉你们单位的人,不必死脑筋哈。你想想我们再说!”
“18床你怎么串起门来啦?”护士一阵风似地跑进来,边跑边说,“16床马上回来了,家属准备迎接。”
护士麻利地给16床重新铺床叠被,眼睛盯着陆有道,陆有道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床上。
向日行静下心来,对设计方案做着颠覆性的调整。
他争取在手术前向所长提交这个脱胎换骨的方案。
郝爷爷被大家前呼后拥地推进病房,迎着大家关切的目光,兴奋地说,“我又胜利了一次!”
医生进来了,走到郝爷爷床边,仔细观察着,“老人家,真了不起,大主任还在给病人手术,让我先过来看看您,很好、很好啊!待会儿麻药劲过了,会有点疼,您老要是扛不过去的话,就呼叫护士来给您推止疼针。”
郝爷爷说,“谢谢医生啊!我们老年人止疼药最好少用,你看17床才进来的时候,被止疼药迷得不晓得醒,我这大岁数的人迷倒了怕是醒不过来喽。”
陆有道坐着轮椅滑到郝爷爷床边,“您是全麻还是半麻呀?”
医生抢着说:“全麻半麻是根据手术需要确定,爷爷是半麻,哦,您老晚上可以吃饭了,开始少吃点。”
陆有道恳求着医生:“您行行好,帮我跟我的手术医生说个情,我也要半麻。”
医生看着陆有道,“我看你半麻拿不下来。”说完匆匆离开病房。
陆有道滑着轮椅跟在医生后面喊:“我要半麻,我不能死!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倒了,我们老陆大家族就全完了。”
陆有道一直跟到走廊上,一无所获后又折回到郝爷爷床边,眼巴巴地看着郝爷爷,“郝爷爷,你半麻后,脑子里还知道事不?”
郝爷爷回想了一下,“好像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例如,他们准备好的钢筋怎么也合不上,把大主任给急的,后来我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怎么了?”陆有道张大嘴看着郝爷爷。郝爷爷哈哈大笑,“我不能讲了,就你这胆量,做手术不打全麻,眼见着医生又拿刀子又拿钳子的,手术中会被吓死。”
陆有道不敢抬杠了,悻悻地回到自己的病床。
向日行充满着对郝爷爷的敬佩,郝爷爷的乐观、坚强感染着他,他信心满满地迎接着手术的到来。
清晨的阳光射进病房,向日行避开直射的阳光,睁开眼睛,世界阳光明亮。
今天,盼望的手术就要开始了,为了以防万一,他想给梁晓瑜作个交代。
向日行侧过身,俯视着睡在床边折叠椅上的梁晓瑜。
熟睡的梁晓瑜面色如玉,俏皮的鼻子俊俏挺拔,漆黑的睫毛翻卷着一闪一闪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正好碰撞在向日行投来的眼光上。
梁晓瑜一骨碌爬起来,对视着向日行,双手合十作祈祷状,“祝你手术顺利,尽快康复,永远平安!”
“谢谢!”向日行咧开嘴,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展开双臂把梁晓瑜涌入怀中。
梁晓瑜抽出双臂紧紧地搂住向日行,四臂相抱,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向日行凑在梁晓瑜的耳边深情地说:“我爱你!”
梁晓瑜在向日行耳边说:“我更爱你!”
向日行轻轻地说,“假如,”没等他说下去,梁晓瑜迅速推开了他,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向日行微笑地对着梁晓瑜,“我得给你一个交代啊!”
“手术成功就是给我的交代!”
梁晓瑜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抽出几张抽纸,“你要是瞎说的话,别怪我把你的嘴巴当成什么来擦哈。”
向日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趁着梁晓瑜不注意,抢过了她手里的纸,梁晓瑜转身又从抽纸盒里抽出纸。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逗起来。
向日行的手术排在第三台。
老李给向日行抹了澡,换上手术服,然后一直奔前奔后地打听着手术时间。
午后,老李终于领来了推床,后面跟着医生和护士。
护士让老李把牵引上的螺栓松开,老李拿起扳手就拧。
梁晓瑜大喊:“老李别乱来,让医生拧!”话音刚落,就听到螺丝落地的声响。
“啊!”向日行大叫一声,梁晓瑜看到向日行的左腿捧在老李的双手上,骨头断的地方齐刷刷地凹下去一条线,清晰可见地看到骨头断成的样子。
梁晓瑜惊恐地喊起来:“你们把他的腿给弄断了!”
医生笑了:“他的骨头本来就断成这样,不然的话,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别紧张,等会儿罗主任就把他的骨头接上!”
向日行被移到推床上,梁晓瑜跟在推床边。
走到电梯口,护士拦住了梁晓瑜,“家属就送到这里了,最好在病房等候,也可以到7楼的电梯大厅看电子屏幕,可以看到病人的手术状态。”
向日行被推进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梁晓瑜大喊着:“向日行,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梁晓瑜直奔7楼,出了电梯找到电子屏幕,上面滚动着手术病人的名单,长长的名单里没有向日行的名字。
梁晓瑜站立在电子屏幕正对面,一遍又一遍地看,终于看到向日行的名字了,处于“待手术”状态,她的心紧了一下。
许久,向日行的状态变为“麻醉中”,她的心又紧了一下。
大约半个小时后,向日行的状态变成“手术中”,她紧张得在电梯大厅里走来走去,突然她记起护士让她在病房等。
梁晓瑜慌慌忙忙跑回病房,手脚麻木地坐在椅子上干着急。
她索性打开手机,搜索着胫腓骨断裂手术和术后需要注意事项,各种链接内容陪伴着她度过了难熬的时光。
当她再次来到7楼电梯大厅的时候,电子屏幕上显示向日行的状态为“进入观察室”。
她转身上楼,她要在病房的楼梯口,迎接她牵肠挂肚的爱人手术归来。
向日行被推出电梯,他象一个从战场上归来的勇士,挥舞着右手,梁晓瑜上去接住了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一路小跑地跟着推床,俯视着他。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口齿不清说:“我回来啦!我又回来啦!”
向日行刚被移上病床,罗主任的助理医生就跟进来了,站着床头对视着向日行,“17床,叫什么名字?”
向日行回答了,舌头仍然不能完全听从大脑的指挥。
医生又喊着:“动一动你的脚趾头。”
向日行使劲地动了动两个脚的脚趾头。
医生放心地笑了:“你的手术很成功,手术中有个小碎骨头卡在里面,罗主任硬是站在那里,用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用牙签线给剔出来的。”
向日行和梁晓瑜心里同时冒出同一个词:医者仁心!
向日行抱起双拳,恭敬地向助理拱拱手。
梁晓瑜由衷地感谢着:“谢谢谢谢!谢谢罗主任,谢谢你们团队!”
梁晓瑜仔细查看着向日行的伤腿。
他的左腿肿得有右腿两个粗。
膝盖以下被纱布缠了好几层。
脊鱼背的纱布上全是刀口渗出的血,有的发紫有的鲜红,两边脚踝处的血透过纱布还在往外渗。
五个脚趾头肿的象胡萝卜似的。
梁晓瑜双手抱住了向日行五个胡萝卜似的脚趾头。
医生叮嘱了很多:手术很成功,术后给他补一补,鸡鱼肉蛋虾都可以吃,越发越好。两个小时内不能让他睡过去!两个小时后可以喝水,进流食,明天可以吃饭。
医生还说:手术中有两颗螺丝都被拧断了,他呀,骨头硬的很,战争年代肯定是个硬骨头。
医生走后,梁晓瑜突然发现向日行的大腿处平添了一大片伤,象被棍棒打出的青紫色。
梁晓瑜惊慌地去找医生。
作者 芳馨满园 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值追求,生死面前,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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