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信言不美 为而不争
张静重新躺在床上,既然睡不着,那么就想想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吧,现在他想的,就是刚发现的一个问题。
是谁动了这个摄影包?
能接触而接触了自己的这个旅行包的人,只有四个:自己和张淘金,第五守冠,最后一个就是给自己送来旅行包的姓汤的那个人。
不过,张静想不通,如果是这个姓汤的动了摄影包,那么,这个姓汤的为什么要翻看别人的旅行包?而且专门把旅行包里的摄影包放到了衣服下面?他难道是个白痴吗?以为,摄影包和衣服倒了一个个儿,就能让俩大活人找不到了吗?
联想到这个人死不承认他拿到了姓明递给他的录像带,这种人品的人,没经过主人的同意,私自翻动一下别人的东西,也可以理解。
当一个人专注地思考一件事的时候,很可能出现一个很怪的现象,尤其是在身体非常疲劳,精神状态非常紧张之后。想着,想着,就会进入朦胧状态,结果就是,睡着了。
就在他睡着之前,一个模糊的身影闪过他的脑际,是第五守冠。这个人是怎么进入自己的思考范围的?他一直跟在自己和张淘金身后,他似乎脖子上也挂着一个相机?
想到这里,张静的睡意犹如潮水一样涌过来,瞬间就把他淹没了。
他自己听不到了,但是,房间里传出来轻微的小呼噜的声音,表明他实在是累坏了。因为,他睡觉从来不打呼噜。
人都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张静在报社和施老说的话,不知道是算好事呢,还是恶事,他俩的话通过不断的传递之后,就变了味道。更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是,这些变了样的话,就像风一样在下班之前就传遍了整个机关大楼。
一时间众说纷纭,虽然不至于跑到张静宿舍来直接讯问,但是好多自认和报社关系不错人还有其他的各色人等,都纷纷跑到大食堂里,找到一个对脾气的人,开始他们的“哥德巴赫猜想”(各得吧,嗬!)。
张静虽然来到报社时间不太长,但是因为他好多稿件都是发在版面重要位置上的,而且,他的文笔很犀利,看问题很准确,报道的模范人物没有一个经不起推敲。
所以,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了。
虽然,大楼里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见到过他,仍然不妨碍他们好像就是张静的朋友一样来对他进行评论。
有说他临危不惧,冲进火海,救出了好几个场站职工,光荣负伤,仍然坚持赶回来向报社领导反应情况,最后伤重昏迷,已经被送到职工医院抢救了。不信?你们上班的时候,没听到那“完啦!完啦!”的救护车鸣笛声吗?
所以啊,这种人立下二等功,那是应该的!这是对张静深有好感的人的猜想。
也有人猜想,张静其实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他一个小记者根本就解决不了,于是找到了施老,哪里想到,这个问题太严重了,以至于把一个久经战阵的老战士给吓得血压升高,昏过去了,那救护车是来拉施老去医院抢救的。
这个猜想就有点接近事实的真相了。
还有的继续猜下去,却不敢高声语,只能低声说,因为他们恐惊天上人啊。
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就神秘地低声对围着他的一圈人说道:“根据消息人士的说法,张静这一次捅了大篓子!本来有人大肆封‘功臣’就是想要堵住舆论的风口浪尖,把一场严重的事故,搞成一个群英会,用各种表彰,在客观上压下已经快要压不住的舆论。
这个舆论是什么?当然是这次非常严重的事故啦!
结果,张静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说出了真话,于是,他的下场估计不会很好,起码,那个二等功好像跟他没缘了。”
旁边一个矮墩墩的秃顶男人对这个清瘦中年人道:“你是张老虎的身边人,是不是听你的头头儿说的?张老虎可是铁面无私的红脸包公,要是他说的,张静的事情恐怕就是你讲的那样了。
只是可惜了,一个大有前途的好青年,就这么被压下去了?这不公平!”这人如果张静在这里,就知道他原来是三公司的经jing理汪宁。
他嘴里的张老虎,就是张静刚来石油天然气管道系统报道的时候那位正zheng治zhi部的头儿,后来,又是他亲自跑到南京,把张静给带到了报社。
总之,关于张静的猜想,越来越离谱,以至于连文工团的燕红梅都听说了。
各种说法,让她十分担心张静目前的情况,尤其是听人说,张静负伤了,无论伤情如何,都让她心里非常焦灼。
她买好饭,一份是她自己的,还有一个是双份的,其中就有张静爱吃的红烧肉,那家伙无肉不欢,是个很能吃的大饭桶呢。然后,提溜着沉甸甸的饭盒,直奔张静的宿舍。
张静这时正在做梦呢,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车轱辘!还是没有辐条的那种,就像张继勋剪断了的偷气贼们的那几辆板车的轱辘一样。
他这个人变成的轱辘,不知道为什么,正在从山顶上朝着山底下急速的滚动!
而且,这山坡上满是乱石头,没有辐条的车轮子就在乱石间蹦蹦跳跳地朝下滚动,而且越来越快!
没滚动一圈,他就感到一阵专心的疼,特别是双手和双脚。
他的双手因为救人,被火烧得秃噜皮了。双脚上的鞋子被烧得千疮百孔的,凡是露出肉来的地方,也都掉皮了。碰一下,特别的疼!
不知道滚了过久,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张静知道,这就是个梦,虽然是在梦里,张静仍然感到那种钻心的疼!
而这个空心没有辐条的车轱辘仍然在不可抑制地一个劲朝着山坡底下飞快地蹦跳着轱辘下去。
张静极力忍受着,他不知道他自己变成的这个车轱辘会跑到哪里才是个头,但是,他坚信,现在唯有忍住,早晚这个破轱辘会停下来!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张静感到浑身一松,所有的疼痛一下子消失了。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在距离他的脸不到五寸地方,担心地看着他。
是燕红梅。
张静笑了,这是发自内心的笑,不仅是因为燕红梅对他的担心,担心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还因为他闻到了红烧肉那诱人的香味。
“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回家之后浑身的伤。让我担不完的心。我爸是这样,现在你也是这样,你俩就不能消停一次?以前我爸那是工作需要,你说你,一个写文章的,怎么总是把自己搞得浑身伤?”燕红梅擦了一把眼泪,撅着小嘴埋怨道。
不等张静回答,她继续开始说。她本来就不是想要张静回答她或者答应他什么的,她知道,面前的这个让她又爱又憋屈的男子,和她的爸爸脾气秉性差不多,都不是见了困难就退缩的人。
“你睡着了,不知道啊,现在外面好多人在议论你,很可能,你的二等功要没了。”燕红梅一边说,一边去掀开饭盒的盖子,她对于什么二等功或者其他功什么的表现得很不在意。她就是说说。
张静的心思已经不在她说的话和红烧肉上面了。
他看着自己重新被包扎好的双手和明显已经洗过的双脚,而且是被绷带包扎好的双脚,心里腾起一股子暖流。
自己的汗脚有多臭,他自己心里能没数吗?这个女孩啊,让人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感觉欠着她什么。同时,他也明白,在燕红梅的眼里,他真的和她是一家人了。
既然是一家人了,自己也就不需要道谢了如果自己真的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谢,这小丫头或许心里非常难过!别忘了,她和佳男可是双胞胎。两人的脾气xing
格大体是相差不多的。
虽然燕红梅脾气比较大一些,那也是因为她从小必须学会一个人生活,养成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燕红梅也是一个苦孩子啊。
“我刚才做了一个怪梦,变成了一个没有辐条的车轱辘,一直从山上朝下滚动,虽然没有了手脚,但是仍然感觉手脚特别的疼。原来是你帮我重新包扎了一下啊。还好,现在不疼了。辛苦你了,跑来跑去的,一定很累很饿了,那就吃饭吧。
啊?我的鞋子呢?”张静想要穿鞋,才发现自己的鞋子没有了。
“扔掉了,没法穿了,破了好多洞洞,没法补了,再说了,那还是鞋子吗?就像凉鞋一样,露着大脚趾头,亏你就这样跑到老施那里把老头儿气得差点住医院。”燕红梅脸上有了笑模样。
张静看呆了,这小丫头笑起来和佳男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他伸手朝着自己的脸上就抽了一巴掌。
“你疯了,怎么自己打自己?”燕红梅赶紧拉住张静的手。不然,这小子还会继续打下去。
“哦,一直蚊子飞过去,没打着。吃饭,吃饭。”张静急忙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现在真的认为,自己太混账了。
每次看到燕红梅的一些动作啥的,首先就是要和佳男比一比,这样的对比,对这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女孩太不公平了!
“你别动,你的手拿不了筷子,我喂你。这双塑料凉鞋你穿上,不行,现在还穿不上,先这样吧,等我给你买一双大号拖鞋吧。”燕红梅道。
张静心道,还有再大号的拖鞋吗?他知道,自己的脚穿的是四十五号的鞋子。比一般人的脚都要大上好多。
倚在床头,被一个女孩子一筷子,一筷子地喂饭吃,张静不是经历过一次了,以前他生病的时候,佳男就是这样服侍他的。所以,他没有半点不适应,只不过,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把燕红梅和佳男作比较。
他只知道,用勺子是佳男才会想到的事情。而燕红梅,是用碗放在筷子的下面,以免红烧肉的汤汁滴在床单上。
吃饭的时候,燕红梅把她听到的那些传言都告诉了张静,她发现,张静只是笑笑,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燕红梅叹息一声:“你和我爸真的很像,你俩都不会说任何让我伤心的事,有事情自己担起来,生怕让我担心,其实,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我都不好意思进来了,看到你俩郎情妾意地,让我痛不欲生啊!张静,你小子不够意思,不是说让嫂子在文工团也给我物色一个美丽的女孩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回音?枉费我特意跑了一次三角地,给你买来了羊肉炖萝卜,而我,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张淘金那小子把自己打扮得就像个重伤的病号,从门口探进头来,故作不满地对张静道,顺便狠狠地瞪了燕红梅一眼。
“那就一块吃,小丫头也没吃呢,你过来喂我,让小丫头先吃口饭,垫垫底,我都听到她肚子里的呱呱声了。”张静笑道。
“要死了你,谁的肚子会呱呱地叫?里面长蛤蟆了么?”燕红梅把一大块红烧肉狠狠地塞进了张静的嘴里。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燕红梅收拾了一下,匆匆走了,她还要上班,已经迟到了。
张淘金突然严肃起来,看着张静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如实把咱俩的经历写出来,不求文字优美,只需事实清楚,写完之后,马上给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了,也不要找施老和岳老了,这事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我比你伤的轻,这件事,我去跑,你不要再掺和了。”
张静点点头,通过燕红梅的传话,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以自己不堪一击的人脉,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张淘金不愧是自己的铁哥们啊!
他三两下拆开右手的绷带,拿起笔来,开始奋笔疾书!
刚刚过去半个小时,一篇《烈火真金》的长篇通讯就写了出来。其中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改动。
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又开始往外渗血了。钢笔的笔杆滑腻腻的,让他感觉不顺手,仅此而已。
张淘金一把抢过去,转身就走:“把你的手再重新包扎一下,那个药箱里面就有绷带,我看了。
这几天,你老老实实地呆在宿舍里,每天我给你送饭,都是好吃的,记住,不要出门胡说八道了,再把施老气个好歹的,我爸敢把你活吞了!”
张静摇摇头,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在幸福中还是在倒霉。
有了像魏长青他们那样的真心对待自己的新朋友,也有了心爱的人。但是,不断冒出来的难题也开始出现了。
张淘金现在站在一个头发全都白了的老者面前。知道的,他只有六十五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八十多岁了。
这位老者,就是张淘金的亲爸,张峰。
张静的这篇《烈火真金》他看了三次,每看一次,就狠狠地在沙发上拍一掌!
“信言不美,为而不争。小小子儿啊,你的这个朋友可交!记住了,好好向人家学习,这样的朋友,我发现你活了这二十多年只有他一个!
张老虎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个好苗子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现在,事实证明,这个张老虎在识人方面,他是对的。
你记住,这事你也别管了,告诉张静,他也别管了。小小子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名叫小小子儿的张淘金摇摇头,一脸的懵懂。
老者摇摇头:“张静已经告诉你了啊,你俩没有了证据!明白了吗?”
一间很宽敞的办公室里,张峰刚提到的张老虎放下饭碗,坐在办公桌后面,认真地听着那位在大食堂里和汪宁对话的清瘦中年人在汇报。
好像他们已经谈了好久,到了结尾的时候了。
那清瘦的中年人皱眉道:“不然的话,让他提前去dang校学习?”
张老虎沉思了一会,笑出声来:“不着急,如果他连这点小风小浪都经受不起,什么地方也不用去了,就让他在报社再好好干几年吧。
差点忘了,张淘金那小子可是他的好兄弟,而且这事是他俩一起经历的。我听说,张淘金刚回来,就直奔他爸那里去了,这下子好了,咱们不用替他臭小子担心了。不能不说,张静这家伙的运气真的不错。
你看着啊,即便是真的没有证据,张峰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件事,他是干什么出身的?这点小事难得住他?
如果不是他要退休了,好多事情没有安排好,需要时间。否则,哼!或许他早就出手了,还等着让那个家伙和他背后的那个老糊涂逍遥自在到现在?
这事咱们先看着,如果拖得时间太长了,那就是咱们的过失了,所以,需要你从现在起,就密切关注这件事,随时通报给我。到时候,咱们也不会太被动。”
清瘦中年人低沉的声音说道:“这是一定的,据可靠消息,那个惹下了塌天大祸的家伙,最近很可能会跑过来探风声,我会安排好人接待他的,哼!人在做天在看,意外的惊喜总会突然出现的。”
不知道这个意外的惊喜,他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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