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小站风云(九)

第八十八章 小站风云(九)

手里拿着包子的刘二娃,一边狠狠地咬一口刚出锅的滚烫热包子,一边仇恨地看着张静他们这群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棚子里吃包子的人很多,棚子里几乎挤满了人,幸亏是大清早的,不然都要起痱子不可。

因为这里的包子馅儿都是大半多的肥肉块子,大葱、大姜配料,多多地放上盐,香着呢,这是个多好解馋的好时机啊,平时在家里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赶集的时候,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

一个中年人看着自己十来岁的男孩子大口地咬包子吃,在一边不断提醒:“千万不敢学这位大哥哥,你还小,要是烫着了嗓子眼,起了燎泡,可就说不出话来了,一会回去上课,老师问你问题,答不出来,多丢脸。”

“爹啊,你糊涂了,今天是星期天啊,不去学校的。你也吃一个啊,我一个就足够了。多大个的包子啊,剩下的给俺娘和俺妹妹带回去热热吃。”孩子挺懂事。

刘二娃心里烦躁的很,他把大荷叶包着的热包子放进身后的单肩帆布背袋里,这个背袋还是张继勋巡线的时候放工具用的帆布袋。不用说,是这家伙抢走的。

随着人流,刘二娃小心地坠在张静他们的身后,他要确切地知道,自家的老叔到底被这些人送到了哪里。

张静预感到那个刘二娃就在后面跟着自己,但是,他现在没心情去找他。

看到张继勋在颠簸的路上仍然酣睡不醒,心里就发酸。这算什么事儿啊!多好的职工!他不仅要做好本职工作,还要为公家的天然气被人偷走的事情操心费力,和那些偷气贼斗智斗勇,还要挺身而出阻止那些人偷气,打架没什么危险,以命相搏,那就不同了,轻伤是小事,重伤也有可能,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看到他背后的那道刀伤,张静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刀子再稍微伸长一寸,以当时那种情况,被人全力地劈砍下来,那张继勋的后背肋骨、脊椎骨都会受到重击而断裂,那时候,恐怕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一个没有死在和敌人作战的战场上的英勇战士,最后死在了一个小盗贼的手里,这是多么让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张静越想,心里越是烦躁,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到现在没有人给个说法?为什么报警快要半年了,仍然找不到犯罪嫌疑人?

我们已经建立的制度呢?我们的执法机关的执行力和行动威力在哪里?

张静不想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活动圈子决定了他不会明白,当时的社会环境已经危急到了什么程度。

更不知道,当时的警力勉强维持社会治安都成了问题。

至于抓捕伤人的盗窃嫌疑人,真的是有心无力。

何况,刘家村啊,可是当地有名的大户族群,周围十里八乡的,哪个不知道?谁敢招惹?

即便是警察,要是去了那个村子,也只能按照明面上管理制度办事,不敢深究,更不能动手抓人,哪怕是那人犯了法!当时就有这样的情况,而且不止一宗。所以,只要不是村里人让人太难做,能过去的事情,那就让他过去吧。

当然,这样的大族,也不敢过于猖狂,一个村里不仅仅是一个族群,还有其他大族呢。如果惹翻了别的大族,他们联合起来,呵呵,械斗这种古老的争夺村庄控制权的形式必然也会出现。

那个时候,公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师出有名,你就算是十个刘家也抵不过官家的一杆qiang!

县公安局没有张静想象的那样高大,那样威严。比起他插队的那个县公安局差远了。

一道低矮的围墙,里面最高的建筑就是一栋不大的两层小楼,小楼的左右还各有一排平房。

大门口一个岗亭,亭子里没人,一个穿着似乎好久没有洗变得发黄的白衬衣,像中年人又像是老年人的半大老头,堵着公安局的门口,像个老农一样蹲在磨平了的门槛上“吃喽吃喽”地喝稀粥。

“请问老人家,这里几点钟上班啊?有值班的吗?我们是来检举坏人的,还抓了两个坏人。”王奋山在张静的眼色示意下,走过来问那个中年人或者是老年人。

那人朝着王奋山翻翻白眼:“我有那么老吗?老子今年才三十八周岁!你们检举谁?抓的又是谁?”

王奋山笑呵呵地道:“您还是让让,我们要找公安局的领导说话,最好是局长。这件事,您办不成的。”

那人脸上一暗:“局长去牛棚了,估计快要出来了,不过,能不能回来当局长还两说呢。算了,和你们说这些有个屁用!我现在主事呢,说吧,他们俩犯了什么事?怎么都伤得这么厉害?你们用了私刑?这可不对啊,用私刑是违法的!”

张静的心里一咯噔。

牛棚,这个词儿,他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的大表哥现在就在牛棚里改造呢。不过和这位公安说的差不多,估计也快出来了。

牛棚和五七干校不一样啊。张静有点心酸。

大表哥比他大三十来岁,很年轻的时候,天海市刚解放,他的职务就是副局级干部,行政级别第一次评级就到了十三级,那可是正处级。这些职责,是用生命换来的,是代表着人民没有忘记他们的功绩!

当年和敌人拼死拼活,解放了,可以大展身手做工作了,可惜,没有干多少年,经过艰苦工作,不懈的努力,局里工作的大局面刚展开,就被当成了走zi派,关进了牛棚。

张静摇摇脑袋,走上一步对这位警察道:“我们这里面有三名管道职工。其他的都是刘庄村的村民。

输气管道您知道吧?那可是央级企业的生产命脉。现在有人破坏这条管道的生产,还多次偷盗天然气,而且重伤过我们的职工,所以,我们来就是反映这个问题和检举揭发主要犯罪嫌疑人的。”

那人斜了张静一眼:“是不是犯罪不是你说的算,我们要看到事实和真相。这种事是我们的职责,请不要随便下结论。”

张静的怒火一下子腾地爆发了。

他同情这些任劳任怨、出生入死保护老百姓安宁的人,但是,他不允许任何人无视管道工人被人欺负!

他走到张继勋身边,他还在呼呼大睡呢,他轻轻地翻动张继勋的身子,露出后背来,轻轻朝上掀起张继勋的衬衣,那一道狰狞的伤口和数不清的细小伤痕就都显露了出来!

那个喝粥的人,下意识地跟着张静来到板车旁边,一眼就看到了这道伤口和那些密布后背上的伤痕!

“请问这位能够主事的警察大叔,这算不算重伤害?给犯罪嫌疑人定罪,我们没有权力,你也没有权力,那是法官的事儿。

但是你有维护公众安全方面的执法权!你可以把伤害我们这位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被坏人重伤的坏人找出来,抓住他!

这是你的责任,是你应尽的职责!”张静从来没有这么在公职人员人员面前这么不冷静过,说话这么冲过,而且脸色非常难看。

但是啊,他也是人啊,不是铁打的,张淘金已经坐在地上依着板车睡着了,是累的!

他同样很累,很累!

这人啊,如果累到一定程度,还得不到休息,这脾气自己就会长出来。

可惜,别人不理解啊,人家可不知道你几乎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也不知道你和坏人用生命搏斗了好几次。

要知道,看起来很轻松的拿下刘三愣子和刘东,张静要冒着多大的危险。

这些人可都是心黑手恨的混子,他们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伤人甚至杀人!

“呦呵,你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和我们局长的口气一样大啊。”

他说完,盯着张静的眼睛看了又看,才问道:“你好久没有休息了?眼珠子都红了。看样子,你还跟人动了手?你额角的一道血线就是一种锐利的东西造成的,你是和车上的这俩家伙打架,那啥,搏斗受伤的?”

张静用手摸摸额角,有点疼,刘三愣子最终还是伤到了自己。那一击,如果不是自己躲闪的快,恐怕脑壳都会被他砸碎!

“是啊,被他用大扳手砸的,或许是尖头的部位蹭到了我的额头。”指着刘三愣子张静说道。

张静心里也有点后怕。自己要是出了事,妈妈还不心疼死。

刘三愣子也是个“好汉子”:“老子如果不是脚下被绊了一下,你的脑袋早就成了烂西瓜了,现在还能站着说话,你就回家念佛去吧!

小叔啊,你踢我干啥,咱们输人不输阵,等咱们从局子里出来,我灭他满门!”

刘东急得额头青筋暴突,嘴里不停地呜呜叫着,还使劲用那条好推踹他,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些话都被这个喝粥的汉子听在了耳朵里。

他拍拍刘三愣子的脑袋:“你有种,等会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他瞥了刘东一眼:“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这背后捅刀子的混账玩意,这次你总算是自己一头栽倒老子的手心里了。”

他转头对张静道:“好样的!敢和这样的狠人打架,那啥,搏斗,这本身就了不起,还是和这个刘三愣子搏斗,和这个专门背后下黑手的东西动手,那就更了不起。我明白了,前几个月挂起来的那个案子,和车上的这俩家伙有关系是不?”喝粥的人一下子认出来了,刘三愣子他认识,大呲牙矮个子刘东他也认识。

感情车里的这俩已经在县里挂名了。

“不对啊,这俩家伙是你们一哄而上才抓住他们的,对吧?”喝粥的人疑惑地问道。

王奋山摇摇头:“不是,是小张一个人徒手抓住他们的。”

喝粥人摇摇头:“不可能!他俩要是和人打起架来,十几个壮汉都近不了他们的身边,更别说,这俩东西一旦打架,绝对手里会逮着什么拿什么打。”他说着,突然朝着张静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张静的左手腕子。

张静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出手就出手了?

而且,这喝粥的家伙,手劲奇大!如果换了别人,被人掐住了脉门,根本就不敢动,那种疼痛,很难形容。

张静有点恼火,休息不好,本来脾气就强压着呢,这人还来招惹自己!

只见张静的左手朝着自己的怀里稍微弯曲一下,就从喝粥汉子的虎口,也就是大拇指和食指的根部脱离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个闪身,就到了喝粥汉子的右侧!

喝粥汉子感到自己的颈动脉被张静的手掌轻轻一扫,他的脑袋就是一阵眩晕,差点一跟头摔到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

他摇摇脑袋:“看走眼了,还以为你文文弱弱的,哪里敢和这样的凶人干架?谁知道,你深藏不露啊。

来,握握手吧,我叫李奎,县局刑警队长。这个案子我接了。”

张静心里一阵激动:“李奎?哪个李奎?我有个朋友叫李奎,一大俩土的奎。”

李奎笑了:“巧了,我也是一大俩土的奎。这也是缘分,以后咱们也是朋友了。大家都进去说吧。

还没吃饭吧?这样,今天我请客,请大家吃一顿早点。嘿嘿,兜里钱不多了,稀饭馒头咸菜管够,每人再加一个鸡蛋!

喂!小王,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缘分这玩意,有时候真的妙不可言。

张静摇摇头,这个李奎和三公司第一工程队一分队的李奎虽然长相不一样,但这年龄和脾气秉性却差不多。

“你是从部队转业过来当警察的吧?”张静问道。

“奇了怪了,刚见面,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前是军人?”李奎问道。

“气质!”张静简单地回道。

“啥气质啊,我就是个大头兵退伍的,在这里干了十几年才成了队长,刚干了没有多少日子,这不,差点也被关进去。

幸亏这些混混无赖们闹哄得太凶了,我这不才刚刚重新上任不久吗?”

张静道:“军人的气质好像是永远也消磨不掉的。不像王奋山身上穿的衣服,在那里摆着呢。气质这东西虽然看不见,但是,通过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时无刻不在证明,它真的存在。

话说回来,我的那个朋友出手时候,几乎和你一样的动作,不过,他比你更无赖,是用双手死死保住我的左胳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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