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小站风云(二)
李腊梅在厨房接口道:“今天怪后怕的!如果我俩晚了一步,说不定会出大事,会出人命的!”
张静一下子精神起来了。李腊梅一看就是个非常稳重的人,从她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必然很严重。
在当年,分输站只有两个人值守是很普通的事情,不像后来,起码要配备三个人,这还不算其他标配人员。更别提什么电脑、电视、冰箱、液化气灶、运动室以及摩托车和其他的高级生活、工作设施。
更没有什么门卫、调度室和厨师、服务员和保安。场站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是真正的夫妻小站,站长就是张继勋一个兵,他的妻子李腊梅。
张静环视房间,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在桌子的最里面靠墙放着,这种牌子的半导体收音机在当时是名牌,价值是足足的220块,也算是一笔大钱了。现在这牌子早就没了。看来,这是他们两口子唯一的能听到声音的最好设备了。
另外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有个盆景很特别,一个水泥做成的,大约三十公分乘以六十公分的长方形低沿盆景盆。
盆景盆里摆放着一棵高三十公分,直径也是三十公分左右的大树根。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树根光滑明亮,到处都是窟窿,像极了一块玲珑剔透的太湖石!
张继勋笑呵呵地说道:“这是从东边树林子旁边的地里捡回来的树根子,我又加工了一下,打磨光滑了,就成了这个样子,很好看的,我就做了个盆子,又烧了几个陶土小人,小小的竹排,竹排上还有一个长胡子的老头儿在撑竹排呢。还有小桥、小船,船头上站着一个长衫书生和长长的小亭子什么的,摆在盆景里,很好看。原来在部队的时候,我们团部的一个干事就是这么做的,被我学会了。”
原来张淘金也是个军人出身啊,张静心里一下子就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他接触的军人,几乎每一个都是好样的。
张静看到这盆景里一个小人扬起手,正在朝着小船上的人挥手。
越看越是爱看,说这个盆景像一首立体的诗,真的非常合适。
心有所思,一股诗情昂然涌起,他立刻念出一首诗,就是他感觉自己突然有了灵感,自然而然地念了出来:“小小竹排翁,江上微风轻,长亭送远客,海角新月明。”
张淘金使劲地鼓掌:“快,老张,你把这首诗记下来,刻在这个狗头一样净是洞洞的树根上。”
听听他这话说的。
张继勋:“我脑袋记性不好,没记住两句。”
张淘金:“我记住了啊,我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天才啊。快去拿笔来!”
张继勋高高兴兴去那纸笔了,张静走到厨房去看李腊梅在做什么。
厨房里更是看上去让人心里发酸。
厨房的角落里有一小堆有点发芽的土豆,几棵发蔫的青菜,张静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菜。
“发芽的土豆不能吃,怎么不扔掉?”张静问道。
“没事的,把带紫色的芽剜掉还能吃,扔掉可惜了,地窖里的还没发芽,先解决掉这些发芽的。”李腊梅一边忙着,一边笑嘻嘻地回答道。
墙上钉着的钉子上挂着一块五花三层的猪肉,不知道是腊肉还是熏肉?也不知道挂了多长时间了,张静的个头高,走过去闻了闻,倒是没有怪味道。
柜橱是开放的,分好几层,外面蒙着一层纱布。里面是米、面、锅、碗、瓢、盆等厨具,在最下面有几个鸡蛋,还有一个黑陶坛子,张静掀开盖子,里面是腌好的咸菜,黑乎乎的好像是萝卜还有洋姜?
再有,就是一个铁炉子,只要拿开压火的铁帽,再加上一块蜂窝煤,炉火就开始重新燃烧起来。
“这样很省煤,一个月也用不了200斤蜂窝煤。你快出去吧,一会这里更热,要烧洗澡水,还要等吃完饭,还要一段时间。”李腊梅想要把张静从温度越来越高的厨房里赶出来。
张静看到,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子。
厨房的窗户打开了,张静看到窗外瘦高的张继勋乐呵呵的笑脸。
“这婆娘又忘了开电扇,张记者,你帮着扭一下开关。”张继勋说着不见了影子。
头顶上的电扇慢悠悠地转了起来,过了足足一分钟,才算是真正地快速旋转起来,发出了嗡嗡声。
一股热风慢慢地变成了微微的凉风。
这个时候,就不是采访的时机,人家两口子累了一天了,一口水没喝,饥肠辘辘的,等吃完饭有时间了再说吧。
“算啦,嫂子出来吧,我带着现成的呢。先吃饭,一会再忙活别的事。”张淘金正在从他的那个大包包里往外拿吃食呢。
有那种大大的面包,不知道怎么做成的,张淘金管它叫俄式面包大列巴,每一个都有小孩子的枕头大,一共五个!张静也不知道大列巴是什么意思。还有午餐肉关头、水果罐头、挂面十来把,每把两斤的那种。
张静眉头皱起来了,这小子又偷懒了。
这大包包一路上可都是背在自己肩上的!买这些东西的钱,是两人分摊的。那时候的记者下去采访,尤其是这样偏僻的小站,都要自己带干粮和寝具的。
哪像后世的记者,简直就是像那啥,牛气哄哄的,不能细说了。
张继勋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大葱,还有一大把韭菜:“呵呵,正好韭菜又可以割一茬了,这都是我们两口子在院墙底下种的。韭菜炒鸡蛋,我还有多半瓶子酒,一会喝两口。”
张静看得出来,无论张继勋还是李腊梅,两口子身上都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疲累。也不知道,今天一天他们经历了什么事情,看上去身体和精神上都有些疲惫。
“今天先吃我俩带来的,明天以后再吃你们俩的。”张淘金笑道。
张静知道,如果这些东西不吃掉,那么,走得时候肯定这两夫妻还让他俩带回去。他可不想再背着这么沉重的东西在田埂子上跳来跳去的了。
远道无轻载,这一路上张淘金这小子就没说一句帮着背一会的话,看来啊,他又欠收拾了。
张继勋手里提着暖水瓶,拿着三个杯子从厨房走出来,在杯子里倒上水:“这个暖水瓶不保温了,不过喝上去还温乎,我这里没有茶叶,我和腊梅都不喝茶,你俩先喝杯白开水,这水好喝,是公司派来打井队给打的深水井,井水检验过,水质特别好,你们尝尝。等一会,让她炒个菜,咱们先喝点酒。嘿嘿,那么多罐头,有口福了,这些天吃炒肉都吃腻了。”
张静知道他在说谎,那块腊肉或者熏肉上面根本就没有被割掉过的痕迹。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摘韭菜。
大黄狗老虎可能饿坏了,把他摘下来发黄的韭菜叶都吃掉了。
他站起身,回到厨房,拿出来巴掌大的一块黄黄的玉米面大饼子,塞到老虎的嘴里,那家伙几口就吞了下去,连掉在地上的玉米饼子渣渣都一点点地用舌头卷进嘴里。
“老虎是条好狗啊,我只要巡线去,就带着它。你们别看它长得那么大,其实他才不到三岁,最是护主,遇到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它就不声不响地冲过去,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不过,它没有真的咬伤过任何人,它很聪明,听得懂我的话,就是跑过去吓唬他们。”
张静笑道:“如果今天你们带着老虎过去,或许不会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情吧?”
张继勋一愣,放下手里的韭菜拍拍手上的土道:“腊梅都跟你们说了?这事啊,就是带着老虎去也没办法。
那群人这一次是让两个傻子去捣乱的。
他们躲在暗处,让那俩傻子在场站捣乱,如果出了事情,那是傻子,谁也没办法那他们怎么办。如果没出事,他们就可以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放心偷气了。
你们说,这事气人不气人?”
张淘金掰开大面包,分成五份,先拿到厨房送给腊梅一块,再给了张继勋一块,扔给张静一块,他自己叼在嘴里一块,最后一快扔给了老虎,看到老虎非常准确地用大嘴接住面包,这才对张继勋道:“说说,怎么回事,怎么会出人命呢?”
张继勋道:“咱们这个场站是露天的,好处是不会在相对封闭的房间里,积蓄泄露出来过多的天然气,天然气多了,浓度达到一定程度,会造成爆燃危险。
坏处,就是有人总是打天然气的主意,想要偷气!而且,想要防住他们很难啊,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快要把我俩愁死了。
无数次的进村入户进行宣传,告诉乡亲们偷盗天然气不仅是犯法的,还非常危险。大多数乡亲们还是知情达理的。
但是,总有一些人贪图国家财产,想要偷气卖的。
今天这事就是属于有组织有谋划进行的。太气人了。”
张淘金一拍大腿:“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不仅仅是你们这里啊,沿线一千多公里,好多处都有类似情况,上面认为再不解决这个问题,早晚会出大事!所以,派我们俩来,也算是先调研一下吧。快说说,今天你们又遇到什么大事了,还差点出人命?”
张静笑了,张淘金这小子,真正地进入采访程序之后,他就没辙了,但是,采访开头,起步的时候,他非常顺溜拿手。很快就能让采访对象进入预定的谈话轨道。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剩下的事情,那就是张静的了。
张静有个习惯,除非是重大的新闻,像采访张继勋两口子这样憨厚淳朴的职工,最好别摆出采访的架势来。
不然,他们肯定会紧张,这一紧张,想想要说的话,那就很有可能忘掉。让采访对象过度的紧张是不可取的。
所以,这个时候,张淘金不会拍摄,张静也不会拿出录音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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