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小站风云（一）

汉代那个给汉武帝敬献“美人”即儒家学说的董仲舒，曾经提出过，过度的贫穷和过度的富裕都会引起犯罪心理和犯罪行为。

这个古代犯罪心理学的重要理论，延续两千多年来，一直被中国和世界犯罪心理学家所重视。而且，依据这个理论在寻找罪犯们犯罪的动因。

结果，就出现了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科学和不科学，猜测和实践共同存在的犯罪理论现象。

不过，所有的犯罪心理学意义上的理论都承认，那就是先有犯罪，然后才有犯罪理论的出现。

张继勋和李腊梅这一对夫妻所在的小小计量站，就面临着这么一种非常难以界定的违法和犯罪之间无法说清楚的半偷窃、半抢劫行为的不法和违法的骚扰。

不过，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犯罪的前奏，就是违法。

那么，除了董仲舒说的那种犯罪现象之外，还有没有第三种犯罪现象？

在输气管道沿线，总有个别的人想要沾国家的便宜，想尽了各种方法偷走属于国家的天然气。因此，天然气输气管道沿线不断被不法分子“偷气”和巡线工人不懈地和这些人作斗争，就逐步形成了一个非常尖锐的矛盾。

由于利益的驱使，两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这个矛盾不断地发展乃至最终成为了管道工人和那些不法分子形成暴力对抗的惨烈事件。

其中，张继勋和李腊梅两口子遇到的和违法乃至犯罪的偷气者矛盾冲突的事件，最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这个事件最后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也为全国相同境遇的巡线工解决了这个老大难的问题。

它的意义非常深远，以致人们忘记了这件事最初的事件主人，却永远忘不了依靠法制，依靠当地政府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一对扎根小站，除了要经历风霜雨雪酷暑严寒寂寞孤单的巡线工夫妻，还有那些阴毒伤人的坏人的不断骚扰，以及最终因为他们的愚蠢，而自寻死路的倒霉的偷气贼的惊险故事，因为张静的到来和参与，就此展开了惊心动魄的一页。

张静来小站之前，其实心里十分矛盾。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状况是否合适与燕红梅深谈下去。

所以，来小站采访的事情，正好可以让他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张静第二天找到周登山的时候，这小子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他还要抓紧一点时间回天海看看妈妈和姐姐及妹妹。打发走了周登山，张静立马和张淘金马不停蹄地跑来了小站。

一路上，张静的脑海里总是响起燕红梅弹奏的琵琶声，还有她深情的独白。所以，他从燕振江家里出来的时候，脑袋晕乎乎的。

这是对他来说少有的事情。

一个是心心念念的已经离去的佳男，一个是和佳男一模一样的燕红梅。两人的样貌、声音以致一行一动是那么的相同，是那么的令人痛惜还有心旷神怡。

但是，在性格上，还是有一些不同。

佳男胆小，从来不说人过。整天微笑着，似乎在讨好任何人。张静每每想到她就心疼的想要长啸一声。

而燕红梅是个敢笑、敢哭、敢说真话、敢发怒甚至敢拿起扫帚揍人的强势女孩。

所以，张静的眼里，这俩女孩时而重叠，时而分开，让他心里哪个都割舍不下。

现在他的心里还是佳男占据了绝对的地位，燕红梅只是挤进来了一点点，却牢牢地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他知道，自己的情感拴在佳男的身上是他一时半会无法解开的死结，也知道，燕红梅现在虽然只是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一点点小角落，但是，终归自己还是要接纳她的。

不为别的，就是燕振江的那一关，和父母的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他更知道，这对燕红梅不公平，但是，他这心里就是放不下那个孤单单地凄苦无助的离开这个世界的女孩子。

虽然那个女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她的一切一切都在张静的心里扎下了根。或许，这辈子没有人可以代替她。

这就导致他对任何女孩子都失去了感觉，甚至包括在别人眼里完美无缺的燕红梅。

其实，这是不对的。

张静自己也知道，但是啊，他的心里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或许时间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他同时也清醒的知道，时间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它只能使事情慢慢淡化，或者就像女儿红，经过长期的酝酿，酒味变得更加的浓烈。

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不想伤害那个和佳男一模一样的女孩。还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既然这样想了，那么，他的心里其实已经开始为燕红梅着想了。

张静和张淘金这一对黄金搭档，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庄稼地里蜿蜒的小道上。

他们是坐长途公交车过来的。

按照规定，计量站为原点，半径一千米之内不允许动火。

所以，张继勋和李腊梅小两口子的宿舍就建在一公里半之外。因为，输气管线上不允许建站，农民的坟地不允许随意搬迁，加上河流和庄稼地的限制，宿舍区就建在了这个高高的大土堆下面。

据说，这个大土堆在几百年前其实是个大墓！

冬天里，从宿舍是看不到计量站的，必须绕过那一大片坟地才成。而到了春末、夏天，秋收之前，这里又是一大片高高的青纱帐。想要走到计量站，根本就没有道路，只能顺着田埂子绕来绕去，还不能踩到老乡们的庄稼。

张静见到张继勋两口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他和张淘金两人眼巴巴地看着宿舍区的那扇栅栏门不敢朝前多走半步。

一条高大的、俗称中华田园犬的黄土狗，只要看到两人接近，就开始呲牙咆哮。不是汪汪叫的狗应该发出的声音，类似猛兽的那种呜呜的叫声。

张静插队的时候，就对这种狗很了解，这是一种土狗里面对主人最忠诚，对敢于挑战它的任何活物发动主动攻击的猛犬。

张继勋两口子这是巡线去了，这条狗在忠实地履行自己的任务，不让他俩进入这个小小的宿舍区小院子。

听到了张继勋和李腊梅两口子的脚步声，这条土狗才狂叫起来。这是在警告自己的主人，有不速之客来了。

果然，一道刺眼的电光柱直直地照在了张淘金的脸上。

“啊，是张记者，你怎么来了？”原来，瘦瘦高高的张继勋认识张淘金。

“老虎，闭嘴！”张继勋朝着土狗吼了一嗓子，那大家伙立马不叫了。不过，嘴里还是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李腊梅赶紧走过去，伸手抚摸了一下大大的狗头，那叫老虎的土狗才安静下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叫张静，我的搭档。”他又对张静道：“张继勋，连续两年的先进个人，和偷天然气的坏蛋做坚决斗争，获得三等功的功臣。

这位就是李腊梅，他们两口子守护计量站已经快两年了。

说起来啊，他两口子真的不容易啊，你可要好好写写他们的感人事迹。”

张继勋赶紧转身，双手紧紧握着张静的手：“张静啊，早就知道你了，你写了好多文章啊，真的了不起，写出了我们管道工人的心声，也写出了我们中间那些优秀的人，都是值得我们夫妻学习的好榜样。

咱们的这份报纸，每一期报纸我俩都要看好几遍，你能不能和上面说说，不要三天才出一期，每天一期多好。”

张静笑了：“本来是计划周三刊的，现在缺人呢，好多岗位空着呢，印刷厂还没有投入使用，印报纸需要去外边找印刷厂，所以，报社也是尽力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张静知道，像这样的小站，可以有两张报纸，一张是人民日报，再一张就是工人日报了。至于管道工人报不算在内，报社通过邮局寄给他们所在的公司，再由他俩所在公司的宣传部，尽快从邮局寄过来。等他们俩看到的时候，早就成为旧闻了。

不过，这也是他俩了解外界特别是本单位的一个途径。

所以，他俩都很爱看，毕竟这是管道工人自己办的报纸。

李腊梅牵着他们的大狗老虎一起走进了院门，在进入房间之前，李腊梅拉开电灯，取下房门前挂着的掸子，在灯光下给张继勋抽打身上的那一层厚厚的黄土。

夫妻俩互相打扫干净了身上的尘土，才走进房门。

李腊梅忙着去做饭，张淘金接过张继勋身上的包包，放在桌子上。

“这里面是他俩的工作日志，和计量数据，不可以丢失和损坏的。”张淘金在这方面比较内行，不像张静一样，对这些小站工作几乎什么都不懂，对这里的什么东西都很新奇，什么都要观察一下。

张静发现，里间的双人床上，被子叠得非常整齐，就像军营里战士们叠的那样，规规整整的豆腐块。

“原来你是军人啊，怪不得你家这么齐整。”张静对张继勋道。

“习惯了，不这样心里总惦着呢，就走不出这间屋子，叠整齐了，一天心里都舒坦。

今晚应该没事了，刚才我们俩才解决了一个偷气的家伙，估计他们今夜不敢来了。我还把阀门用自制的铁网罩住，锁死了。嘿嘿！”张继勋笑呵呵地说道。

李腊梅在厨房接口道：“今天怪后怕的！如果我俩晚了一步，说不定会出大事，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