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三道调令五次电话(二)

第四十五章 三道调令五次电话(二)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空降下来的即将退休的,而且看来公司上下根本没人搭理,更别提重视他的小老头,在不熟悉的新单位有什么影响力。

想来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认识指挥部的那个老张。因为,他好几次提到过那个军人出身的霸道家伙。

不过,张静听得出来,陈老对旧体诗还是懂得不少的。

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连什么平仄、押韵等等最基本的诗词知识都不懂。

从他匆匆一眼间就能看出来周登山的诗里面蕴含着心里的迷惘和疑惑这一点,这需要很好的文学素养和思想工作的敏感才成。

这老头儿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陈老来得匆匆,走的时候,也是雁去不留踪,他只告诉了张静和周登山。就连陈实功和李进才这俩队里的领导,也是两天后才发现陈天明不见了。

而张静以为陈老走前一定会和他们说些什么的,但是啊,这个老头儿走前却根本就没有给这俩工程队的领导打过招呼。

还是那个送他来的司机接走的他,临上车的时候,他转过身对张静道:“我讨厌别人用什么大领导的称呼来挖苦我,无论他是谁!就是陈实功那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也不行。走了,记住我的话啊。”

张静点点头,笑笑,看着老头儿的车子在田野里一路扬尘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或许是一老一少这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真的有了感情。

张静此时此刻特别想唱那一首《送别》,不是李叔同的那一首什么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那玩意是文人雅客玩的东西,张静认为自己不是。

张静想唱的,是电影《怒潮》里边的插曲:

......

半间屋前川水流,

革命的友谊才开头,

哪有利刀能劈水,

哪有利剑能斩愁。

......

送君送到江水边,

知心话儿说不完,

风里浪里你行船,

我持梭标望君还。

......

可惜,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原野,没有半间屋,只有一间小小的农民看瓜地用的破败不堪的小棚子。

更没有江水流,只有一条干涸的灌溉渠。

张静有些变调的男中音,流露出来的就是单纯而又深情的送别好朋友的情绪。

朋友好求,知己难交,张静来到工程队以后,真正敞开心扉诉说自己心底秘密的,只有陈老一个人。

和李进才说的都是工作问题,和武大全他们说的都是思想进步的问题。和一些积极向上,想要再进一步的青年朋友说的是三观问题。

至于感情问题,除了刘崇河求他给他爱慕的女孩子写了一回情书,那就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

歌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苍凉,孤独,还有点惆怅。

送走了陈老,对于张静来说,就像是送走了一个交往了许多年的老朋友,还是一个忘年交那种的朋友。

至于陈老说的,十天,他要去什么公司宣传科报道的事情,张静根本就不相信。一个非常要面子的老头儿临走前说的一句平常话而已。

没有想到的是,不到十天,就在工程队刚刚推进了不到五十里的的时候,一纸调令传到了工程队队部。

上面明确写着:“因工作需要,抽调你队张静同志到公司宣传科工作,请在见到此调令后,即刻通知张静,让他尽快来公司组织科报道。”没有说具体报道时间,或许这是让张静先回天海市看看家人再来报道吧?

陈老是知道张静家在天海的,也知道张静家里的困境。这个措辞简单的调令,泄露出浓浓的陈老的风格和他的气息。

如果到这时张静还不明白陈老这一次真的有人脉把他弄到公司去以工代干,那他就真的是傻瓜了。

不过啊,张静的脑袋里似乎浮现出陈天明这个可爱的小老头儿,在公司那里到处找人,处处碰壁,或许他认为只能勉强说得上话的人他都要求到,而且人家还是带搭不理的模样,以及老头儿那种尴尬和无奈的表情。

张静知道,陈老这是把自己当做后辈,当做人才来推荐的。

张静似乎能想象出来,能获得这个去宣传科的名额,老头儿真的连老脸都不顾了。张静心里是十分感动的。

这个陈老够意思,这是张静的心里话。对于去不去公司宣传科,张静的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一个是他不想一生耿直的陈老欠别人的人情,另一个,最主要的是,张静刚刚对第一工程队产生了感情,他不想现在离开这个英雄的工程队。还有,除了可以多赚点钱补贴家里,就是不放心刘芳那个丫头了。

现在工程队里只要是个没对象的男孩子,都要有事没事地跑到这丫头的工位上或者所住的帐篷前吼两嗓子,就是刘芳唱过的电影英雄儿女里面的主题歌:英雄赞歌。

不过,不是他嫉妒什么,而是担心那个傻丫头选择对象选择错了。

不过,让他动容的,是李进才跟他说的话。

李进才在接到调令之后,脸上就布满了阴云。

“张静啊,这个调令你已经看过了,现在由你自己选择,一个就是执行命令,现在收拾行李,我派于崇吉开车送你去南京。

于崇吉是工程队里唯一一个开小车的司机,暂时的,将来还要回公司小车队的。平时他在不跑长途的时候,他就是个打杂的普工,什么都干,而且无怨无悔。

另一个,就是再在咱们工程队呆个一年半年的,这一年半年的你不仅可以多多锻炼自己的工作能力,还可以多赚些钱解决一下你家里的困难。”李进才看着张静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

张静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指挥部文工团我都没有留下,更别说公司了。这调令你就归档吧。

再说了,去了公司,正如你说的那样,工资一下子从一百五掉下来,成了六十块。这还算上了各种补贴,我现在可是急需要用钱的啊。”

李进才笑了,他随手就把调令塞进了火炉里:“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调令,归个什么档啊。哈哈,你小子够果断的,我喜欢,还是工程队里可以大展身手!”

这天夜里,李进才把张静叫到了家里,专门请了张静吃了一顿家常菜。陪着在座的还有陈实功和李奎,苟训章又跑去防腐厂催那个倒霉蛋厂长尽快送管子过来了,不然,这种场合绝对少不了他。

陈实功和李奎他俩不像张静那样,几乎是空着手来的,他只留下了够一个月的饭钱,一毛钱多余的都没有,根本买不成什么礼物。

不过,他的上衣兜上插着一支崭新的钢笔,口袋里还有一个崭新的红塑料皮的日记本,那是他的学生送给他的。

这些东西原本是想送给武大全的,钢笔先被李进才的小女儿看到了,喊着要,就随手送给她了。

日记本就给了武大全。

陈实功带来了一个整个的大猪头,连着血脖子,足足有十多斤重。卤熟了的。李奎拿来了一堆煮熟的各种蛋,有鸡蛋,有鹌鹑蛋,似乎还有很大的鹅蛋?这都是他没事巡线的时候从野地里捡到的。另外,他还提溜过来五瓶子洋河大曲酒。

那时候,这种酒一瓶是一块零六分,一般人家喝不起,对于石油天然气管道工人来说,还是能够承受的起的,尤其是李奎这个快四十岁还是个单身汉的家伙,这几瓶酒根本不算个事。

忙里忙外的武大全也从食堂买了一大块猪排骨,足有半扇的猪排。这对他来说,可是少有的大出血了。用李进才的话来说,这小子从进入工程队以来,第一次给家里买东西。

张静看得出来,武大全走路生风,心情比以前愉快多了,还不时抱着李进才的小女儿,在他的小表妹小脸上亲几口,他嘴上毛茸茸的胡须子,惹得小女孩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李进才的妻子是个很温顺的中年女子,她发自内心地感谢张静:“多亏你了小张,大全才没有被工程队开除。不然,这甥舅俩或许早就翻脸了。”

张静很不好意思:“您过奖了,主要是武大全根本就没有做那些坏事,是被人陷害的。我的作用就是给了大全这孩子一个倾诉的机会而已。”

陈实功突然插话了:“大全这事还真的多亏了张静这小子。不然,我和老李都是直肠子的人,光顾着把责任朝自己身上揽了,忘了大全很可能是被别人陷害的事了。

这要是把大全糊里糊涂开除了,事后就算是搞清楚了真相,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那真的委屈大全了,我也对不起他爹啊!”

李奎更是激烈:“我他(奶奶)的就是个棒槌,这事其实应该我来给大全洗冤的,但是啊,还有张静呢,这小子谁让他是支书呢?还有,这小子出手真狠啊,想起来,我这心里就怕得慌。幸亏他手下留情了,不然,我很可能在队里出大丑啊。”他说完,下意识地摸摸嘴巴子,那里似乎还有点疼。

陈实功和李奎其实都是话痨,而李进才只是笑眯眯地听他俩在胡吹乱侃。

“开吃了!”武大全打断了大家的说话。

李进才的妻子身体不好,所以,他在帐篷里盘了一个火炕,东北特有的那种火炕,做饭烧火的同时,火炕也暖和了。

现在火炕上摆着一张从食堂借来的大桌子面,下面垫上几块大砖头,把桌面垫高了一点,大家盘腿坐在炕上,就开吃了。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都是爽快的东北汉子,喝酒没有耍滑的,都是杯到酒干。还是那种一杯就足有三两的大酒杯。喝酒的五个大男人,除了张静,他们之间都是互相熟悉的。

谁能喝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李奎只拿来了五瓶酒。每人一瓶,对他们来说很平常。

不过,其中的陈实功绝对不能超过一瓶酒,只要超过哪怕一口,也会喝醉,喝醉了,就满嘴跑火车了。

五个人都是沾酒就红脸的人,尤其是张静,在空肚子喝酒的时候,哪怕是一口酒,马上上头,脸上就像红布一样,看着就让别人不忍心灌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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