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三道调令五次电话(一)

第四十四章 三道调令五次电话(一)

时间就像飞梭,距离第一次团员大会一晃过去了一个月了。

一切都发展得很好,工程队里建起了图书室,小小的宣传队也成立了。

张静的琵琶排在第一,民乐里,琵琶本来就是主奏的乐器,也是独奏和合奏的第一乐器。再加上二胡、京胡、板胡、手鼓、大鼓、腰鼓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职工们独创出来的打击乐器,还有刘芳、王爱国等等几个能唱歌,能跳舞的青年人,这个小宣传队排练起来还真的挺有看头。

每到不太忙或不太累的夜晚,大家吃完晚饭,就来到图书室里看书,从书里,他们获得了更多的知识,丰富了他们眼界。

最令他们期待的,是看最新一期的《地火》小报。小报上你追我赶争当先进的人和事迹,强烈地刺激着青年人的激情。

虽然他们嘴里不说什么,但是,看完小报的第二天,总是会出现或多或少的新人新事和新气象。

大部分人还是喜欢热闹,他们来到队部旁边的那间能装下将近一百人的大会议室里看小宣传队排练节目。

很多时候,他们居然忘情地也参与进来,大家一起唱唱跳跳的,真正的其乐融融。

北风呼啸的篮球场上,自然也少不了那些打球成瘾的家伙们,虽然一个个冻得跟孙子似的,仍然流着鼻涕你争我抢地打篮球。而且没有那么多规则,谁抢到了,能够投进球框子里去,谁就是赢家。

这样的打球方式,把好多规规矩矩打球的小伙子排除在外,场内只剩下那些膀大圆圆如同狗熊一样的壮汉子。

这样吃独食的行为很不好。

张静决定,有时间要给这帮子家伙立个规矩,也好让大家尽量多的参与进来。组建一个正式的篮球队,将来也好参加公司甚至指挥部组织的篮球赛。

最让大家欢迎的,还是张静的半扫盲课程。

全队绝大部分青年人都会认字和写字,可惜,就是那么几个常用字。稍微复杂一点的汉字,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天书了。

不仅错别字占了大部分,还有他们自己创造的象形字。

刘崇河想要给爱慕的女孩子写一封情书,多次要请张静吃饭。结果,张静没有办法,只能帮他写了一封情书。

那女孩如获至宝,一直珍藏。等到后来两人见面、结婚之后,才发现,刘崇河这家伙那一笔字真的不堪入目,和原先张静给她写的信一对照,呵呵,一个是工工整整的宋体小楷,一个像是蚂蚁爬出来的。

幸亏刘崇河性格憨厚,人品没的说,又是公司的劳动模范,两人才和好如初。不过,从这件事被大家知道以后,求着张静写情书的家伙们排着队,打破头了。

即便是张静离开了工程队,到公司宣传科工作了,仍然有人趁着休假或者托去公司办事的人找张静给他们代写这玩意。

张静在短短的不到三个月里,成为了第一工程队青年人的好朋友,好工友甚至是好导演,好指挥和文化学习的好老师。

整个工程队的职工都在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

整个工程队的职工都立大志要如何如何地发愤图强。

比如武大全,这孩子的大志一立就是三个:第一个大志,玩命的苦干,争取早一天成为正式的团员突击队员。

第二个大志,除了吃饭和买一些洗漱用品这些必须的花费,每一分钱都被他积攒起来,寄回了家,这是他用来娶王二丫的老婆本钱。张静也不知道他到底需要多少钱才能把那个据他说十分美丽和孝顺的女孩子娶回来。

第三个大志,治好老娘亲的病,最好把老人接到身边来,然后,和王二丫一起孝顺她老人家。

张静在这种氛围下,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他的志向和工程队的青年人都不同啊。

这是他期盼的结果,但是不是他本人的目标。

令他迷惘的,还有一个原因,陈天明,陈老要走了!

一个多月的相处,张静和陈老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这,或许就是老话说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吧?

张静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在农村的所有事情几乎都告诉了陈老,也包括他和佳男的事情。

作为一个老师,一个聪明人,他虽然知道这是陈老诱导自己的结果,还是坦诚地告诉了陈老自己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和根本无法和人诉说的苦闷。

没有人能够理解,把心中的苦闷和极度压抑的心情对一个自己信任的人倾诉之后那种轻松的心情。

这么多年了,张静终于对一个本来素不相识的老人说出了本来打死他也不会说出来的秘密。

当他说出佳男的悲剧和自己也险些被人从背后一刀子捅死的经历,听得陈老不多的几根胡须差点气得全都薅下来!

“他(m)的!无法无天了不是?你怀里真的揣着刺刀去找他拼命了?看来没有,不然,你也不会在我跟前诉苦了。要我说,你是个真正的好人,好dang员,能够用理智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和行为。

我相信,那个坏人只是个极个别的现象,你也必定是这样认为的。不然,我们的dang组织不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批准你入dang,而且很快成为dang支书,团总支书。”

陈老发自心底的同情和对坏人的愤怒,让张静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而陈老也对张静交待了他很多心中的郁闷。

他本来也是军人,有过光辉历史,是个立过好几次战功的英雄战士。从部队复原后,当了一个中不溜的官儿,级别和张静的大表哥一样,行政十三级。

在当时,十三级可是很高的级别了,那可是原先真正的正、处干部,至于职务,那是和行政级别分开的,相当于地级市、局的一把手,这一点也和张静大表哥差不多。要知道,张静所在公社的一把(手)才是24级,县里的一把(手)才是19级。

即便是中国石油天然气八三工程指挥部高层,有这样的级别的干部也不太多。

陈老诉说了他在干校的一些遭遇,尤其是该结业了,反而被继续留下,说是还要进一步学习才能符合结业标准。

只是,学习的时间很少,但是干活的时间特别的长。而且和他原来的专业根本就不一样。

他一年到头干的都是农活。

而且,明明有农业大机械,偏偏要他们这些老东西用手割麦子,用锄头锄地,用宋朝那时候传下来的耧车播种,还是用这帮子老头儿用身子拉的!用陈天明的话来说,有些人啊,就是想要把他们这些老家伙当大牲口使。也不知道这种人到底图的是个啥?

“呵呵,不过,很好啊,起码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体力活正好锻炼了我的身体,饭量也大了好多。你看,别的不说,在你这儿的一个月,我干活比那些小伙子们不差吧?”陈老满面红光的,看上去挺健康的。

张静点点头:“您是很卖力,就是总耽搁我们的时间。不然,到吃饭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吃到热乎饭菜。”

“你这臭小子,就是惦着吃,还饭量那么大!我认真观察过,你小子一顿饭比我吃五顿的还要多,而且还不长肉!正如皱巴说的那样,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陈老感觉很纳闷。

这一天,陈老终于要走了。

是一辆小吉普车开到工地上来接他的。

陈老走的时候,对他笑呵呵地说:“小子,过几天去南京公司宣传科报道吧,宣传科还有一个名额,那里更需要你。”

张静根本就没有把老头儿的话往心里去。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拍拍陈老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您放心地回家养老吧,有些事情您就别费心了。与其找关系凭借您的老脸给我争取去公司宣传科的名额,不如好好规划一下您老的退休生活。

我如果想要做什么,会自己争取的,不需要别人代劳。如果我的志向没有成为现实,那说明我做得不够,或者我没有那方面的才干。

我请您老记住,只有自己尽力了,才有资格说自己的运气不好。如果自己根本不努力,依靠老一辈给你开出路子来,这就是没出息,您老也不会待见这种人吧?

所以,您大可不必为我的事情劳心费神。拜拜了您呐,放心回家吧。”说完,他还似乎不耐烦地挥挥手。

张静根本对这老头儿的话就不相信。

“你这混账小子,别跟我说什么运气,我不信那玩意。再说了,老子今年才刚过五十岁,比陈实功只大了四岁!怎么你总是您老、您老的,这是一个劲地催着要我退休啊?”陈老不干了。

张静围着陈老转了一圈,这才点点头:“您啊,猛一看像七十岁的人,但是仔细看看,似乎连四十岁也没有,给人视觉上年龄跨度这么大的人,您是我见到过的第一个,不错,坚持锻炼下去,或许还能干几年。不过啊,不要逞强,该休息的时候,要休息好,不要像在我们绝缘班里这样,干起活来把老命都要搭上。”

陈老这才点点头:“这还像句人话,我听你的,马上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后事?”

张静瞪了陈老一眼:“为老不尊,我暂时死不了!”

“哈哈!哈哈哈!终于扳回一局!”陈老哈哈大笑,像个孩子。

张静想了想,才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塑料皮的小日记本:“对了,这是周登山送给您的诗集,他写了好几年的诗,都在这里了。

他从我这里知道很可能您要走的消息之后,为了这本诗集,他犹豫了好久呢,终于舍得送给您了。您看,扉页上面写着呢:陈天明老友惠存。”

陈天明好奇地打开小本子,随便翻了几页,出声念道:“插队第六年有感,其一:琢玉需得几寒暑?

弄玉还需十年功?

人心测得沧桑变?

更有无涯缈星空!

其二:

脚踏青云游太虚,

方知大槐妄称国。

休说五岳雄奇险,

且看环宇汇星河。

好,开头这两首诗第一首还算是贴点边,首句就开始发问,而且一连三问!这说明他心里存着好多事情说不出来,或许对你们的知青生活感觉迷惘和疑惑吧?

第三句我觉得他认为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但是沧海桑田转眼换了人间,所以,他并不放在心上。

第二首诗,他居然有了出世的念头,那就不好了,需要好好引导他一下。你们是同学,是兄弟,平时关心他一下。

其他的我不看了,以后等有时间再说吧,但从这两首诗来看,还是太空泛了,太抽象和浪漫了。不过以他的年纪,做这种诗有些令我难以置信。

这家伙不是怪才,就是个喜欢幻想甚至是狂想的青年人。

你替我谢谢他,就说我这个老友随时欢迎他去南京公司找我聊聊诗词什么的。不过,你把我的建议也带给他,那就是,他适合作现代诗歌。不受格律的影响,押大致的韵,更符合他的性格。

走了,最后告诉你一声,你心里有个准备,不出十天,等我安排好工作,你小子必须去公司宣传科报道!”这是陈老第二次提起让张静去公司宣传科的事了。看来老头是认真的。

张静哈哈一笑:“听您的,但愿还有人肯卖您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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