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地火》小报要诞生了

张静心里一咯噔，同时一股子暖流涌上心头。

组织的信任，是每一个党员都在寻求的精神支持。李教导员代表党总支，给了张静非常坚实的支持。

既然李教导员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张静如果还要坚持不想承担责任，恐怕，这就不是工作态度问题，而是对待党的政治工作畏难推脱的严重思想问题了。

“那啥，李教导员啊，我觉得武大全真的需要亲情的爱护，他对您的大巴掌，真的非常害怕啊。有话不敢你和你说，做了好事也不敢说，用他的话说，即便是做了再大，再多的好事，在您那里也得不到表扬。

我认为，这是不对的。

一个大孩子，如果在这样的集体里，仍然感觉自己是孤独的，连自己的亲舅舅都看不起自己，满肚子的话无处倾诉，对他来说是非常苦闷的，也是非常残忍的。”张静终于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这一个多月，武大全就像得了话痨，把积攒了一年多的话，全都告诉了张静。

张静这个人本身就带着一种亲和力，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男子还是女子。见到他不久，就会向他敞开心扉。这是一种天赋。

陈实功有点发急：“张静！你小子是不是想转移话题？实话告诉你，你今天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这个支部书记和团总支书记就是你了！

这不是和你商量，是命令！”

苟训章摇摇头：“我说老陈啊，你怎么把很正式的谈话，变成了笑话？你的话，让我想起了电影白毛女里面的那个黄世仁……”

李进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陈实功一愣，随后也是哈哈大笑。

张静无奈地摇摇头，他算是明白了，这当过兵的人啊，都是直筒子脾气，说话或许不讲究，其实他们的心里干净得很！

陈实功又在大家的笑声里对张静严肃地说道：“张静啊，你知道吗？十天前我们总支有了决定之后，报告了公司党委。公司党委从河北廊坊把你的档案调到了南京。

有个叫张德胜的公司人事员带着车千里狂奔，直接从人事部把你的档案拿回了公司，这小子差一点被指挥部的老张给打发回村里去。

三天前，公司召开党委会，其中的一个议题，就是你和魏长青担任支书的事情。昨天，我们接到了公司的决定，同意工程队总支的组织工作安排。所以啊，你还是从......”

张德胜，这小子正式到公司人事科了？张静心里涌起一股热流，还是自己的兄弟理解自己啊。

不过，不能让他们继续说下去了，张静赶紧站起来回答：“我坚决服从组织上的工作安排，以后在工作中遇到问题，或者你们看到我哪里做得不好，随时提出意见和建议以及批评……”

“哈哈！他从了……哈哈，笑死我了，你们继续，反正我也说不上话，也说不出来你们那种高水平的话，老子这就出去透透气。”苟训章哈哈大笑着跑了出去。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被屎尿憋的，张静恶狠狠地想到。

苟训章的笑声还没停下，陈实功把手里的大烟袋锅子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磕了几下，也站起来笑呵呵地道：“这个小狗子就是脱离不了低级趣味，本来挺严肃的事情，他一掺和，得，全变味了。”

他走到李进才的身边，伸手拍了李教导员肩膀一下，而且这右手居然就按在了李进才教导员的肩膀上，继续道：“老李啊，你看，我和小狗子两人多仗义，本来张静这事党总支委员会已经全票通过了，第一分队党支部也全票通过了，公司也同意了，已经是你的事情了，你居然还要我们来一起和小张谈话。

你这次算是满意了吧？你看看那个魏长青，多痛快，我昨天和他一说，他拍着胸脯子保证一定干好第三分队的党支书工作。

其实啊，我明白你的苦心，你几次想要请调回大庆家属基地工作，我就知道你本心是不想走的，你就是放心不下你的老姐姐啊。

我明白，都明白，你是要安排后事了，选一个你信得过的接班的人。我啊……”

陈实功的话还没有说完，张静就看到李进才的左手已经按住了陈实功的右手，一个转身，同时身子一矮，整个后背都贴到陈实功的身前了，还没等陈实功做出反应，张静就看到陈实功高大的身子从李进才的肩膀上飞了过去！

“噗通！”

“哎呦！疼死我了！你老小子又偷袭”陈实功躺在地上惨嚎道。

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被一个不到一米七五的小个子收拾了，陈实功感觉在张静面前很没面子。

李进才怒吼道：“组织秘密你还看在眼里不？虽然今天晚饭后全体党员大会就要宣布这两件事，你也不应该现在说出来，给你老小子一个教训，以后再胡说八道，老子摔死你！”

陈实功那么壮实的一个黑大个，在发怒的李进才面前立刻变得乖乖的：“我走，惹不起，老子躲得起，张静啊，我可不是打不过他，这小子太狡猾，总是偷袭我，不然我……”

看到李进才的眼眉上挑，朝前踏上一步，又要动手，陈实功一骨碌爬起来，撞开门，一溜烟地跑掉了，这一次，他一句场面话也没说。

等李进才转过身来，他脸上的怒火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这些老战友之间就是这个样子的，心里有火了，泻火的方式就是把对方揍一顿，如果还有火气，那就再揍一顿。方式不同，实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做好工作。

对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也不惊奇？”

张静伸出大拇指：“见惯了，不过这种层次的打架没见过，我服了。不过，以后我可不敢也这样做，不然，你们都会被我打成残疾人。”

这是老一辈人表示亲近的游戏，张静懂的。

李进才哈哈大笑：“等有机会把，咱俩先比划一下，这个第一工程队因为一开始大部分是部队上下来的，所以尚武成风，各个都喜欢摔跤和散打，到时候，你也可以先和他们比划一下。

“不过，要做好准备，那些家伙出手就是让你很疼的损招。哈哈哈，小张啊，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看你身子挺单薄的，恐怕在那些车轴汉子手下坚持不了一分钟啊。”

张静笑笑没说话，以前这样和他说话的，到他离开学校的时候，说话还要离开他两米远。

但是，他知道，李进才他们其实是在想要他尽快地融入第一工程队这个集体，哪怕采用这种“打架”的看似粗暴的方式。

他们是在传递一个信息：小张啊，你看，我们在你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连这样的事情都让你看到，这就是没有把你当外人。

张静心里很感动，一群豪爽的硬汉子，采用最直白的方式，让自己尽快地进入工作状态，这是一种信任。

或许他们的方法不是最好的，但是最暖心的。

“小张，你也知道组织上的安排了，现在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的打算？”李进才急不可耐地开始谈工作了。

张静坐下来，想了一会，这才抬头对李进才道：“李教导员，我想问一下，您和陈实功队长还有苟训章副队长为什么对我这么信任？”

李进才严肃起来：“首先，我和我的战友们相信党组织。听老张说起了你的档案，我心里高兴啊，咱们工程队太缺少你这样有水平，品质好，能吃苦的党员干部了。其次，通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我和他俩以及全队的兄弟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是真的做到了三老四严四个一样。

“你看看你的双手，布满了滚热的沥青烫出来的疤痕，这是那些一开始还不熟悉工作流程的农民工们给你留下的记号，我认为，这是光荣的记号。

“下面的事情，还需要我说吗？”

“张静道点点头，站起身，使劲和李进才握握手：“好吧，现在回答您的问题。我是这么想的，日常的思想政治工作你早就交代好了，我就不多说了，作为宣传委员，我说说宣传方面的工作。

首先，我感觉整个工程队对黑板报比赛很感兴趣，那个叫李奎的队长就很想让我去他们队。原因，就是需要我把黑板报办好，给一分队争口气。”

李进才哈哈大笑：“你这次担任第一分队的支部书记，正好和他搭班子，让这小子捡了一个大便宜啊。”

张静道：“教导员啊，可我认为，以后的黑板报比赛应该取消了。改为工程队党总支主办，再以我为主要采编，在各个分队、台班和独立班组安排一个通讯员，我们这些人的职责，就是把各分队好人好事、技术能手、像陈淑芳那样的科研加实践创新的高手，以及各种先进事迹及时报上来，根据工作重点进行宣传。也就是说，党总支要把黑板报办成一种期刊，比如一周或者半个月。

“黑板报比赛虽然也是一种好方式，但是，明显对好几个分队和班组不公平，比如第一分队，他们就没有一个人能写出好看一点的字来，而且李奎队长还告诉我，好不容易写出来了，里面好多错别字。

“如果各个分队和班组比赛的是哪个单位的技术创新多，哪个单位的好人好事多，哪个单位工作进度和工作质量走在了前面，这样或许更能激发职工们的积极性。

“我想啊，主题就是学习铁人精神，做到三老四严四个一样。

“我一直认为，正确的道理只有他本人领悟了，才会变成他自己的，觉悟的提高应该就是指这样的。如果我们生硬地给别人灌进去，正确的道理也变了味，终归仍然不是自己的。

“所以，咱们把榜样摆在那里，让同志们自己去感悟，这样的效果应该要好得多。您说呢？”

李进才严肃起来：“你继续。”

张静道：“黑板报：由各台班一周一出，改为工程队统一周末出。从第一期开始，刊载各个台班最优秀的职工先进事迹。还有各个工种对本职工作方面，比如技术创新、苦干巧干等等方面的心得交流。另外，如果有哪位才气横溢的家伙，可以发表短小精悍的诗歌和散文，内容就是歌颂工程队的好人好事，这样也可以，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让黑板报变得更加活泼，更加有生命力，让它真正成为职工思想进步的一个宣传阵地。

“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毕竟咱们的工程队成立时间不长，职工们的归属感还不太强。这就需要每个职工都要尽快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已经找到的，就要尽快适应自己的位置。就要巩固这个位置，让他感觉到，在这个位置上，自己就是幸福的才成。

“归属感，应该是一个单位职工的凝聚力之一。大道理要讲，这些促进职工对工程队感情的小道理也要像春雨润物一样长期进行下去，让每一个职工都因为是第一工程队的人而自豪。

“第三点，和第二点有直接的关系，就是要反复强调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你分到的工种是最差的，甚至被有的人认为是最低贱的，比如炊事班喂猪的那位，他总是不敢见人，这是不应该的！

“要让这样的职工，认识到，即便是最差的工种，被人嘲笑为最低贱的工作，咱们也要把它当成最崇高的事业来做......”

张静还没说完，李进才就腾地站了起来，而且眉头展开，脸上露出非常兴奋的表情：“好，很好！就像雷（峰）同志那样，把自己当成一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小张啊，你继续。”

张静道：“这是一种高尚人格的培养。而高尚的人格，可以令人产生互相信任这种高尚的感情，而这种信任，距离信仰已经不远了。

“因为，您刚才提到了雷（峰）同志，他本身就有着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

李进才想要说什么，右手挥动了好几下才笑呵呵地道：“指挥部领导没有看错人啊，老张这个看人的本事我算是服了。你很好，我放心了。继续，你继续说说你的想法。”

张静有点不自在，李进才说的放心，让他却很不放心。我可是想要当一个记者的啊！

看来那个张副主任还惦记着自己呢。可惜，即便是宣传队我也不想去啊！

他继续道：“我要对您说，也要对那些出现在黑板报上的先进人物说，每一周，我都要擦掉他们的优秀事迹，为什么呢？过去的事迹，只代表了过去。不能躺在功绩上吃老本，吃老本的思想，那就是功利思想。我擦去的是功利，留下的是大家永远都会在心里记得的功绩。

“过去的荣誉可以珍藏在自己的心底，这是每个人的骄傲。但是，不可以用来炫耀。珍藏的是功绩，如果拿来炫耀那就是还存在功利思想，我们必须互相砥砺，不断进取，才......”

“啪啪！啪啪！”门外响起鼓掌声。

陈实功和苟训章还有李奎等好几个人推门而入，陈实功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吗，这个张静不简单！听听，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苟训章眉头皱起来了：“你这是什么话？怎么不对味呢？”

李进才气道：“这老家伙不学无术，到现在不辨好歹，不知香臭，用个形容词也用错了。”

陈实功也严肃起来：“我也觉得这话不对头，总之，就是这小子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要我说，打死也说不来，但是这心里有！”他指指自己的心口。

这话，张静非常相信，一个在战场上连死都不怕的英雄，会害怕一时的困难吗？

李进才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都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听着。小张，你继续。”

张静有点尴尬，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偷听。

他继续道：“还有，我打算办一张以咱们工程队党总支名义出版的小报，小报的名称我也想好了，叫《地火》。”

李进才急忙问道：“用蜡纸刻版的那种小报？我在部队的时候，就看到有这样的小报，战士们都爱看，老陈，又一次遇到你们营，你还和我抢来着！”

陈实功道：“是啊，那是因为，那一期就有关于我的新闻！老子从来都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战士！办个小报这件事好啊，我也喜欢看，我相信，咱们工程队的职工们也都会喜欢看，就这么定了！”

李进才瞪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我同意了，老陈也同意，你们几个委员呢？”

苟训章道：“同意！张静这小子门道真多，真的挺好。他现在也是党总支的宣传委员，干这个小报的事情合适，我支持！”

张静一愣，怎么？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我也支持！”

“我支持......”

在场的原来都是工程队党总支的委员，张静提出来的黑板报改版，同时创刊《地火》小报的两个建议被一致通过了。

张静心底最渴盼的那一份小小的、蜡纸刻印的报纸，终于要诞生了。

看到大家的热情和对自己的信任，张静的心里突然有一丝丝内疚。

光明和阴暗这两种东西总是同时存在的。

高尚的目标有时候非常巧合地和一个人的个人理想重合，而这个理想还是他为之寻求的一个奋斗目标，不好出口的是，自己的理想或许就是自己的私心？但是，两者就这么遇到了一起，认真说起来，这算不算私心呢？

在提出由党总支办一份小报的时候，张静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通过这张小报，说不定可以让自己积累一些办报纸和当一个记者的经验？为自己以后做一个记者经历一次演练？但心里十分清楚，想要做一个记者，这个目标似乎遥远的很。

生活，这个让人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的东西，大体上是平平淡淡的、和谐静美的。有追求是正常的，但不能（操）之过急。

如果每一天都把日子过得像大炮仗一样，不停地砰砰响，不知道哪一天突然生命之弦就断掉了，谁也受不了。

除了这个长远目标，张静的另一个本意，就是想用黑板报和《地火》小报，丰富一下职工的生活内容。

他还有个想法，就是将来有条件的时候，再办起来一个图书馆，书籍，特别是好书，真的是一个人的精神食粮。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这事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