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永远没有完美的答案

不等张静说话，李进才的脸色严肃起来：“铁人精神”是那么简单的吗？不！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来队里时间不短了，你看到了职工们加班加点，拼死拼活地工作，毫无怨言，这里面有一些是表面现象。

我这么说，不是否定兄弟们、同志们的工作热情和干劲，而是要告诉你，他们这样做，在心里认为这是应该的，只有这样做，他们才对得起国家发给他们的工资，对得起别人加给工程队的名誉称号！

也就是说，把铁人精神当榜样的多。发自内心认为自己就是铁人，就应该这么做的人少。

有这种想法的，起码一百人里，占去了百分之七十。

发自内心认为自己就应该也是铁人，就应该这么做的人少。

也只有那百十个老党员，老战士加上陈淑芳那样的铁姑娘和几个小伙子，才真正明白铁人精神代表着什么。”

房间里的四个人同时挺起了胸脯子，就连苟训章都严肃了起来。

“张静，现在我问你，铁人精神的内涵是什么？”李进才的突然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张静问道，此时此刻，张静看到，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张静明白了，这是党组织在考察自己，在评估自己，甚至是在期待着自己。

作为一个教师，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就是过目不忘，听而能诵，诵而能解。早在新职工培训期间，张静就对那个“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的王进喜十分敬佩。

所以，连带着铁人这个称号的来源故事，铁人精神和大庆精神，都有深刻的了解。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先纠正李教导员刚才说话中的一个错误，武大全并不是李教导员说的那样，懒散加自私懒惰的职工，他不过是因为家里的事情，让他困惑，在工作上，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成为铁人那样的圣人，一个连小学都没有真正上过的大孩子，谁都没有权力让他一下子做到一个党员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我们不能因为一些表面现象就轻易地否定一个人，无视他其实正在努力地改变自己，让自己更快地融合进这个朝气蓬勃群体的事实。

我不知道，你这个当舅舅的为什么这么对待武大全，或许是好心和严格要求他。但是啊，你看看，弄得他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

这人啊，都是社会动物，有了苦恼，有了成绩，有了收获，却连一个可以倾诉、炫耀和吹嘘的亲人和朋友都没有，这是何等的悲哀！”

张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撇开李进才的问题，突如其来地说起了武大全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如骨鲠在喉，他不说出来，这心里就不痛快。

他继续加了一句：“哪怕你们是甥舅关系，也不能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你经常经意或者不经意地伤害他对你的感情，这样对他的打击很大，会让他丧失进取心。”

张静在农村短短的七年，他的社会经历也不过十来年，但是，他悟出了一个道理：感情这东西是很神奇的一种情绪，如果被当事人拿出来说事，那就是一种武器，这玩意可以激怒一个人，也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当然也可以让人反省自己的做法。当事者或许糊涂一时，旁观的人心里是清楚的。

在村里，在学校，在学生中间，这种事太普遍了。

李进才就是对自己的这个外甥恨铁不成钢啊。

先把话说出来，让这位当局者迷的领导自己去琢磨吧。

张静不管李进才一会变得懊悔，一会又变得铁青的脸，说完他认为该说的话，这才继续道：“现在我来回答领导的问题，铁人王进喜的这个铁人的说法，是他在大庆石油会战的时候，因为没日没夜地苦战，他们的房东赵大娘说的，‘你们队长王进喜真是个铁人啊。’从此，铁人，就成了王进喜的代名词。

铁人精神的内涵具体说有这几个方面，我认为第一个方面，就是老黄牛精神，扎根基层，埋头苦干，不计名利，无论报酬。

第二个方面，是艰苦奋斗精神。他说过，为了早日拿下大油田，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第三个方面，是他的爱国主义精神。他做到了为国家分忧，为民族担责，为华夏儿女争气，让世界看到了我们国家的工人阶级的硬骨头。

第四个方面，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敢拼、敢豁上性命的精神。他说过，为把中国石油落后的帽子甩到太平洋里去，他宁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

第五个方面，他尊重科学，在工作实践中实事求是，做工作用科学思想做指导，有求实的精神。他也说过，做工作，要为油田负责一辈子，干工作要经得起子孙万代的检查。他本人更是要求自己练一身硬功夫、真本事。

铁人精神的内涵，我的理解就是这些，体会的不深，还请各位领导指导。”张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好久没有这么发言了，嘴里很干。

停了一分钟，没有人接茬，张静继续道：“另外我还要提到‘三老四严’、‘四个一样’。李进才教导员和陈实功队长、苟副队长，你们仨还有其他几位领导，从我来到第一工程队那天开始，几乎就是每天都要把这些东西往我的脑袋里可劲地灌输。

当时我还觉得你们有点婆婆嘴，啰里啰嗦的，就这么几段话，我早就记住了

现在我明白了，光是记住这些话是不行的，必须落实到行动上。这样做非常有必要，不然，武大全对工作敷衍塞责，质量检查不认真，最后导致大返工，就是惨痛的教训。”

“小张啊，我问你，三老四严、四个一样具体说的是啥？”苟训章突然插了一句。

张静笑笑，立刻回答道：“三老四严：一、对待事业，要当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二、对待工作要有严格的要求，严密的组织，严肃的态度，严明的纪律。四个一样：一、黑天和白天干工作一个样，二、坏天气和好天气干工作一个样，三、领导不在场和领导在场干工作一个样，四、没有人检查和有人检查干工作一个样。

这种精神和规矩，必须经常说，深深地刻印在职工们的心田里。李进才教导员、陈实功队长几乎每天早上在去工地的车上都要重复一次，我认为很有必要。”

张静说完，苟训章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继续。

张静继续说道：“综上所述，归根结底，无论是铁人精神，还是作为岗位工人需要遵守的三老四严、四个一样，这些都是归属于信仰的力量，和职工们自觉总结出来的自律规则。

不仅是对共产主义的信仰，还有科学管理的学问在里面。

我们是有信仰的一群人，是一个整体，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组织，党组织。这就是我们取得一切胜利的基础。

铁人，就是我们杰出的代表。虽然，我们的组织里面也曾经出现过蛀虫之类的害群之马，但是，我们每一次都能把他们清除出去，我们的组织是强大的，强大到任何敌人都不敢忽视我们的存在。

我们可以用抗美援朝的胜利，证明我们的战士们是不可战胜的。

同样，我们也可以用高速建设我们的社会主义经济让世界知道我们这个民族的不怕吃苦，不怕死，不怕任何困难，勇往直前的勇气以及无与伦比、拥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民族智慧，这种智慧，已经和将来必定使得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取得辉煌的成就！

所以，弘扬铁人精神、遵循三老四严四个一样，是我们必须要做到的事儿。

我认为，其实说起来，我们学大庆精神，学的就是这些精神。

当然，我也认为，有的职工觉悟不到，做了错事，你们这些领导干部可以进行引导和教育，但是，不能简单粗暴。更不能武斗，不，是不能动手打人。”

张静不露声色地又给了李进才一个警告。

他看到，陈实功和苟训章两人想要笑出来，又不敢，脸憋得通红的模样，也看到了李进才的脸色更加铁青了。

李进才使劲地鼓掌：“你说得好，或者说你在新职工培训的时候，用心了，铁人精神被你几乎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了，而且还加上了你的理解，你的理解我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感觉很贴切。

大庆精神也被你说得八九不离十，虽然大庆精神还在总结中，还没有最后完善，你明白了大庆精神的精髓，这就很好。

但是你回答的并不完美，或者说，即便是要我们来回答也不会完美，这个问题永远没有完美的答案。

但是，铁人精神是最基本的精神要求，对我们这些也算是石油人，具体说是石油输气管道工人的基本要求。随着时代的变化，铁人精神也在延伸，也在深化。

小张啊，我知道你几次提到大全是什么意思，我改正错误还不行吗？以后我会好好和他说话，不会再揍他了。说起来啊，这孩子也很可怜的。

不说了，我那个苦命的老姐姐啊，几次让她来跟着我生活，她就是不肯来。放不下她的那个小院子，放不下院子后头我姐夫的衣冠坟啊。

说开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从今天起，为了工程队党的建设工作和政治思想工作，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这姜啊，真的是老的辣，他开始只字不提武大全的事，这就避免了大家都尴尬的情况出现。至于最后的这几句，就是提醒张静，不要纸上谈兵，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至于事后他怎么和武大全做工作，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李教导员可是真心疼这个外甥的，不过教育方式有点简单粗暴，这是至亲之间经常遇到的事儿。

被人说破了心里想的事情，确实有点尴尬，这就是李进才教导员的小小反击。

张静不在乎，自己将来可是要念大学的，不像在公社中心学校的那会儿，那个把自己顶下去，自己去公社教育股哭着闹着要学校和公社推荐她去念书的郑华。那女孩心机太深，自己要凭借本事考上去！

念完大学，自己可是要当记者的，一个记者脸皮不厚实怎么行？

张静虽然心里这么想，脸上难免有点不自然。

一个新来乍到的新职工，还是一个对工程队情况基本了结不深的新党员，一上来，就巴拉巴拉、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演说”，怎么想，怎么有点难为情。

虽然，这是李教导员逼着自己说的，也算是组织上的考察吧。

“好了，张静啊，你也别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在找你谈话，是组织程序。

你这样竹筒子倒豆子的说话，最和我们的脾气。下面我们想要问问，如果让你担任总支宣传委员、第一分队的党支部书记同时兼任工程队团总支书记，你打算怎么做好工作?”李进才终于说出了今天找张静的最终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