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转正

薛子涵事件以虎头蛇尾的态势告一段落,表面看来,学校复课,学生上学,一切都在恢复正常,但背地里涌动的暗流却让向南精神压力巨大。

学校对林大勇暂时停课,记大过一次,扣除年终奖金,只是十几块钱而已,却让民办教师们集体寒了心。

他们上完课,聚在操场上晒晒太阳,闲聊天,不再叼空子紧盯着学生背诵练习。等不及放学,就夹着铁锹去地里干活,没人再去争奖金啊,抢着担任班主任。苦笑着自我解嘲,有管学生娃的精力不如在地里刨几个花销容易。

向南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忍心训斥他们消极怠工,他们微薄的心愿就是转正,像公办老师一样享受应该享受的待遇。是认可,也是荣耀。

向南焦虑地嘴角起了一层燎泡,她没有底气给他们承诺啊!

为争取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向南一次又一次往返于学区和学校之间,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搂一把乱草似得头发,换件没有破洞的衣服就上路了。

学区负责人不忍心她一个女人风里雨里颠簸,让她回去安心等消息,阳泉小学这两年直线上升的升学率有目共睹的,领导会酌情考虑放宽政策。

这句话冠冕堂皇的话自然哄不了向南。

她在学区的这些天,见到其它学校来办事的人,同一个系统,都是脸熟的,对稳扎稳打耗在学区的她,保持虎视眈眈的态度。增多粥少,谁心里都明镜似的。

她浅笑了下,说:“我反正在休假,每天过来看一眼,放心。”

负责人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再理会她,低头处理他的文件。

向南坐在走廊窄窄的条凳上,摘下凉帽扇风,喝几口绿色军用壶的凉白开,脑袋抵在落满苍蝇屎的墙壁,闭上眼休息。

学区出进的工作人员,见到向南每日坐等,经不住好奇心纷纷打听,向南只当没听见,依然雷打不动按时报到。

向南的婆家在靖安,儿子在靖安上初中,丈夫徐卫民是教育局的科级干部。

徐卫民和向南一样,师范毕业即分配在百八乡教书,他不甘心待在苦寒的百八乡,在家里人的帮助下,调到条件相对好很多的龙湾镇中学任教。后来又托熟人关系,调进靖安教育局。他为人活泛圆通,从普通办事员提拔为科级干部,开始为向南的事操心,想把向南也调回靖安。

徐卫民以为向南听说后会高兴地跳起来,和他一拍即合,全力支持他的行动,会很感激他的体贴周到。

毕竟他们两口子若能团聚,既了却家里父母的一匹心事,不用再为老大不小的儿子操心生活,又能给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儿子提供相对安稳和谐的学习氛围。

还有一个让徐卫民难以启齿的隐私,他正值壮年,且身强力壮,有男人正常的生理需要,长期压抑的情绪得不到出口,那种如炼狱般的煎熬,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鬓角的白发根根分明。

他很少在向南面前提及自己的痛苦,他拼命往上爬,拼命干工作,就是想有了能力后,让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团聚在一起,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

向南静静地听完徐卫民的计划,脸色如常,既无悲也无喜,低垂眼眉心思重重的样子,便再没有下文了。

徐卫民和向南是师范同学,俩人感情一直很好,他以为她顾虑事情的难办,担心他求人办事会受委屈,便宽慰她,都包在他身上,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

向南长舒口气,淡然地看看徐卫民,劝他稍安勿躁,做人要收敛低调,刚刚提拔到科级,该是好好表现的时候,做出成绩了,别人也无话可说。过个一两年,再考虑她调动的事也不迟。反正都煎熬了这么些年,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徐卫民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向南,想不通她为何如此冷漠淡定。曾经为了坚贞不渝的爱情,为了永远在一起,她拒绝了追求她的高干子弟,宁愿追随他到百八乡那个苦寒的地方。俩人啃着冷洋芋蛋,就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备课。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被油灯熏得黑黑的鼻孔,禁不住乐得哈哈大笑。

向南怕长期昏暗的光线伤了他的眼睛,跑遍靖安大街小巷,才买到一盏带透明玻璃罩的煤油灯,亮度高,样式新颖,不用再发愁隔三差五的停电。

那些少吃缺穿的日子,她安慰他,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列宁都说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爱情的力量能战胜任何困难。徐卫民很快走出事业的瓶颈期,顺风顺水一路坐上科级干部的位置,在单位还分到一套两间型的楼房,将农村的父母接过来一起住。他们唯一的儿子在靖安上了重点中学,学习尽头不是很足,但受了班级良好的学习环境的影响,成绩一直徘徊在中上游,也算差强人意了。

向南看着愤怒的徐卫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她了解徐卫民,他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劝说让他死心,只会让他们的谈话陷入僵局。

她退让了一步,说会考虑他的计划,不过得给她时间,阳泉小学的工作很难开展,交给年轻人她还不放心。

向南的话让徐卫民大失所望,这一举好几得的好事她竟表现的如此平静,要不是相信向南的为人,他甚至会怀疑向南背叛了他,心中另有其人了,不愿离开阳泉小学,只为和所爱之人相守。

徐卫民冷哼一声,对她的让步一点不领情,质问她这个期限是真心为他考虑还是舍不得她那点虚荣心?一个穷山僻壤的小学校长值得她豁上家庭为代价?

向南吃惊于徐卫民的无情蛮狠,她根本不是为自己的野心,他知道的,她这个校长空有架子,干的多,拿的少,劳心费神没有落到一点好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卫民,曾经一双意气风发的眼睛充满暴戾浮躁,浑身散发的酒味烟味让她厌恶。

她不由皱了下眉,手指捂了一下鼻子,无心再和他纠缠,不想任由他摆布她的前程,转身进了厨房,想做上一顿好的,全家吃个团圆饭,缓和下气氛,再和他谈,会好一些。

徐卫民看清楚向南下意识的小举动后,眼睛射出冷冽的寒光,魔怔一般,不把事情解决了,不罢休的样子。他跟着向南进了厨房,夺下她手里正要洗的菜,强压着暴躁的情绪,沉声质问她是不是对他没有感觉了,对这个家没有感情了,或者她早已是心有所属了。如果是,他可以踏实接受,大可不必找乱七八糟的借口敷衍他,戏耍他的智商。

向南身子一僵,傻傻地看着徐卫民,大脑一片空白。那些猜忌的话,伤害的话,就那么轻飘飘砸向她,将他们十几年的感情一脚踩在地,如破抹布狠狠踩进肮脏的泥里。他完全不考虑她将受到的伤害!

她眼里噙了泪,手指指着徐卫民说不出话来,两口子吵架都在气头上,话赶话的,可有时候无心之语恰恰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徐卫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这些话可能就是藏在他心里最隐秘处的,盛怒之下说出来了,向南也看清楚了他的真实面目。

她心痛地缩成一团,收拾了东西头也不回地回到百八乡。

徐卫民是爱向南的,而为了这份爱,他亲手毁了他们的爱情。

他用最绝情的话想逼向南回头,哪里料到向南已是哀莫大于心死,从那以后,就常驻在学校,一个月回一次家,看看儿子和老人,对徐卫民是不理不睬,视若空气。

有了孩子的家庭是很难说散就散的,徐卫民和向南的儿子自小在农村由爷爷奶奶带大,和他俩的感情一般,根本不关心父母的冷战,没人管教的日子让他如鱼得水,和班里最顽劣的孩子混在一起。

班主任老师找徐卫民谈了几次,希望做父母的能对孩子的事上心,家家都是一个孩子,不要因小失大,出了乱子就后悔莫及了。

徐卫民在儿子同学家揪着儿子的后领窝将他押解回家,儿子倔强的一偏头,挑衅地看着邋里邋遢的父亲,讥讽地哼道:“你们连自己都管不好,凭啥来管我!”

向南正好回家,听见了儿子的话,才沉着脸和徐卫民缓和了关系,开始说话,但是也仅限于谈论儿子的事,绝口不提自己的事,也不会去关心徐卫民的工作生活。

这次向南在学区蹲守的事,徐卫民从同事嘴里听说了,他对内部情况了解一点,想找向南给她出个主意,这么耗着于事无补。

他下班坐了大巴车赶往向南所在的学区,向南刚刚走,又是一天干耗!看门的师傅不认识徐卫民,说着话给徐卫民倒了杯开水,杯子边沿磕的有了豁口,杯底沉了一层白色的杂质。

他想起百八乡的水是浑黄,赶不上接水会连做饭水都没有。以前他在时,还能保证宿舍的水不断顿,现在向南独自怎么办呀?

徐卫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谢了师傅,心里更坚定了要说服向南回靖安的想法,不管他们以后的婚姻能不能继续,他对这个红柳桩子一样糙实的女人还是牵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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