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怒容满面的王健,连文军眨巴两下小眼睛,挑衅地朝她抛个媚眼,随即如猴子一般掠过她身边,飞快地冲下楼梯。
王健被晾在原地,攥紧拳头跺脚骂道:“坏蛋!要不是没钱住宾馆,我才不来这受你这窝囊气!”
她抬脚刚想下楼,一股犟脾气上来:想让我顺着你的心意,没门!
一脚踹开那间最舒服的房门,扔下背包,嗵地一声躺进松软的席梦思,四平八稳摆正身子,眼望房顶忍不住低笑。
哼!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色胆!她在学校学过的防狼术正好派上用场。
连文军半天没见王健下来,捏着鼻子喊她吃饭,没得到回应,想上去叫又不知咋开口。
他只得端起饭碗自己吃,一大盘子炒面下肚,王健还是没下来。
放下筷子,瞅着已经凉了的炒面,他喊来小徒弟上街再去买点蛋糕饮料之类。
连文军拿了东西蹑手蹑脚上楼,不时抬头防备着上面会横祸突降。
他有种预感,以王健眦睚必报的性格,盛怒之下,很可能会实践老祖宗的那句话“唯小人和妇人难养也”。
走到门口,连文军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没有声音,安静得让他怀疑王健遁形了。
他敲了敲门,推开进去,发现王健躺在床上竟睡着了。
她蜷曲着身子,像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双手抱住胸部,发出轻微的鼾声,单薄的身形勾出一道曲线。
连文军找了条毛毯搭在王健身上,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随手关了灯,悄悄下楼去。
王健一觉醒来四周黑乎乎的,揉揉眼睛想不起在什么地方。
“呀!”
数秒后,她一声尖叫,从床上猛力翻起来:这是连文军的修车铺!
急忙摸索着打开灯,惊恐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床铺印出一个凹陷,其它地方都很平展。
她长嘘一口气,懊悔不已,拍着脑袋骂自己:真是猪脑子!怎么就睡着了?而且毫不矜持地在一个还算陌生的男子家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王健收拾了东西,左思右想,还是偷偷溜走吧!不然明天看见连文军,真得无颜以对了!
她又摸了摸内衣兜里的钱,硬硬的一小块,立时感到浑身长足了劲儿。
母亲本来还撸下腕子上的玉镯子给她,她红着眼圈拒绝了!那是母亲的嫁妆,也是外婆留给母亲的唯一念想。
她攥住母亲的手,求她答应以后不要再请阴阳做法,穿戴立正出门去接触人群和阳光,或者去田野去河边,大自然的力量迟早能治愈悲伤,生活的那些美好其实并未远离。
母亲也流泪了,细弱的胳膊抱住她,嘴里呼出的气息酸臭无比,王健却闻不到任何味道,用力回应了母亲的拥抱。
肚子又不争气地叫起来,王健按住腹部,瞅着床头的蛋糕咽了口唾沫,咬紧牙关做两次深呼吸,压下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转身下楼去。
靖安的黎明是从清洁工开始的。
他们认真地将城市的垃圾从角角落落清理出来,伴随着曙光的升起,城市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王健在街上走走停停,早晨清凉的空气灌进肺腑,她深切感受到黎明前黑暗消退的无可奈何,又非常倾慕朝霞带给世界的盛大辉煌。
她的脸颊也渡上一层璀璨的霞光,体内涌动着鲜活的能量。随之步伐也轻快起来,朝着身边清扫的阿姨甜美地微笑,她的心张开了翅膀,想要飞翔。
她已经打听到应聘现聘老师的考试时间,还有二十天,她得租个平房,边打工边复习,五百块钱不能浪费一分。
靖安有她的一个要好女同学,和她的情况大同小异,现在也处于选择就业的非常时期。
她想起找女同学咨询一下,或许她也打算应聘,两人做个伴儿,能相互照应。
王健边走边留意墙角电线杆上的租房小广告,有几处是人家家里的自盖房,价钱便宜点,但是位置偏僻,不方便出外打工。
“王健!”
似曾相识的一声呼唤传来,声音还带着欣喜。
正在记电话号码的王健下意识抬头,看见连文军连蹦带跳跑到他跟前。
想起昨晚的难堪,王健脸又红了,扭头要走,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揪住衣裳道:“你就这样回报我对你的好心?又想不辞而别吗?”
王健搓着衣角,嗫嚅道:“那你要怎样?我可没钱付你住宿费的。”
连文军噗嗤气乐了,说:“你倒提醒我了!来给我打工还吧!”
王健急了,撅嘴说:“你欺人太甚!修车铺哪里有女人干的活?再说,我得先找住处。”
连文军若有所思,说:“你来做饭可以吗?最近活多,我妈又回乡下了,你光做一顿午饭就行。”
王健想也没想说:“不行!给你们帮几天忙可以,长期会耽误我的正事。”
连文军抬起细长的眼睛,盯着王健不屑地说:“不就是考老师的事吗?实话给你说,我这开的工资比那高一倍,更别说你要考上还是民办的,待遇更低。”
王健被他轻薄的语气激怒了,一字一句说:“是!那又怎样?我乐意,你管不着!”
连文军软了语气,恳求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娃,没有社会经验,打工很吃亏的。”
“哼!”
王健冷哼一声,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撕下来递给连文军说:“昨晚的住宿费我给你打欠条,一年之内还给你。”
连文军脸色阴沉,眼睛射出的怒意让王健微微一怔。
“很好!蔡叔说得没错,王家的女儿主意大,骨头更硬。但是我不明白,你怎么还属变色龙呢?”
王健没懂他的讥讽,气咻咻说:“我从来都不会改变,我的人生信念和处世原则。
倒是你们这些生意人,满身铜臭味,有两个钱就自以为是,瞧不起普通老百姓,挣得少怎么了?没偷没抢,凭本事吃饭。”
时值早上,街上行人多起来,有几个好事的围过来,抱着手臂瞧热闹。
连文军不想再争执了,伸手去拉王健,说:“有什么事我们去铺子说,好吗?这样会被人笑话的。”
王健啪地打掉连文军的手,牙缝里挤出句话:“好自为之吧!我们都不是谁的谁!”
说完拨拉开看热闹的人,摆开长腿向前走去,脚步踩上地面的光影,轻盈地跳了一下。
连文军眼睛都要冒出火了,低声下气半天,换来她毫不留恋的离开!他男人的尊严被当成抹布踩在脚下了。
太阳升起来,气温也随之升高,他一把摘下帽子,狠狠擦一把脑门的汗水,踩着重重的步子朝反方向走去。
王健凭着上高中时的记忆,穿过曲里拐弯的巷子,找到女同学王小慧家。
她见大门开着,迈进去一步,大声问:“有人吗?”
屋里很快有人回应,但是却没人出来,王健耐着性子等着。
好半天,走出来三个中年人,两男一女,后面跟着的女孩正是王健同学王小慧。
“王健啊!你咋来了?”
王小慧眼尖,抢先跑上前拉着王健的手问。
中年妇女笑眯眯说:“是同学啊?那你们进屋玩去,我和你爸陪着你赵叔去就行!”
王健礼貌地向他们打过招呼,就随着王小慧进屋了。
王小慧家是城市居民,小户小院,一间房套着一间房,屋里拾掇得倒很清爽,窗台摆满了绿萝。
王健惦记要找晚上的住处,开门见山问:“小慧,靖安教育局招老师你去不去呀?”
王小慧神秘地朝窗外看看,压低声音说:“我们俩朋友多年了,才给你说实话的。
这批现聘老师成绩排在前三名的会留在靖安,剩下的都要分到百八乡去。”
王健看着王小慧神秘的表情,愣头愣脑问:“你已经找到门路了?”
王小慧一拍王健肩膀说:“行呀!老同学,才毕业几天,脑子开窍了!
看见刚才那个人没?他在教育局能说上话,我爸托了很多关系,才搭上线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考试么就是走走形式而已,何况百八乡没几个娃娃愿去,好戏在前三名呢!”
王健拧着眉不吭声了,从王小慧眉飞色舞的样子看,她已经握胜券在握了。剩下两个名额估计争夺的人能打破头,以她的背景身世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王小慧揽着王健的肩膀,说:“别垂头丧气嘛,咱俩谁跟谁呀!我给我爸说说,你要舍得出血,让那个赵叔给你也走走路子。”
王健眼睛一亮,转瞬又黯淡了!她身上区区五百块,连一条好烟都买不了,再回家要钱,想都别想!
王茂林的蔬菜大棚源源不断地出菜,他急需人手帮忙,要是抓住她,不软禁就算好的了!
王小慧不知就里,有点不高兴,说:“你呀!别拣芝麻丢西瓜,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呀!你可不能糊涂!”
王健有苦说不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她不能给王小慧说出实情,更不能怨恨亲生父亲,她得自己想办法填这个大窟窿。
“谢谢你!是真心实意的,能在靖安当老师,是我梦寐以求的呀!”
“那你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明天给我答复,好吗?这会儿,得到消息的人可能都上窜下跳走后门呢!”
告别王小慧,王健满腹心事走过靖安南街,漫无目的地由着脚步走。
嘈杂的车流行人朝着目的地匆匆前行,没有谁像她这样徘徊不定,生活的大车似乎永远钟情于积极奋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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