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如袅袅轻纱，飘逸曼妙，湿地里芦苇摇荡，天空云鹤飞舞，看起来宛若像仙境一般美丽，这美景似乎很遥远，远得一片朦胧，让人看不清方向。又仿佛近在咫尺，让人有一种身在其中，伸手即可将这美景捞在手里的感觉。

今天是许诺返程去学校的日子，一大早，妈妈就给许诺做好了早餐，又忙碌着帮她整理背包。

爷爷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烟，凝视着天空翱翔而过的鹤儿们，神情有些许的落寞，谁也说不清，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另一旁，奶奶正在给一只仅有不到一个月大的雏鹤治病。

在人工驯养繁殖丹顶鹤的工作中，育雏时经常会有各类疾病发生，尤其丹顶鹤的腿病又是常见病之一。

“K”型腿，就是其中较为严重的一种，这种病一般发生在丹顶鹤出生15到50天之内，主要表现就腿部关节肿大向内侧弯曲，造成行走和站立困难，如果处理不当将导致死亡。

针对这种腿病，目前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人工矫正。

这只雏鹤大概已经出生了17天，昨天下午就出现了这一病状，许诺的奶奶治疗这种病已经很有经验，此时，她正在通过对病鹤两腿脚趾之间用软布带连接固定的办法，对其进行纠正。

正常情况下，大约十多天后，雏鹤就会恢复正常健康状态。

奶奶一边工作，一边唠叨着许诺。

“你呀，就是不听话，原来学的专业都上了一年课，非要重修，那野生动物专业都没有什么人去学，你说你学了能干嘛，辛辛苦苦把你供上大学，还回来养鹤，遭这份罪……”

许诺正快速地往嘴里扒拉饭，听着奶奶的唠叨，她忍不住抬头含糊不清地说：“奶奶，你们呀，就是老脑筋，养鹤就不能有文化了？再说你们不是一直希望我留在你们身边么？”

“留也不是这个留法啊，现在保护区的各方面条件都好了，驯鹤员也多了，又不差你这一个。我们跟你不一样，我跟你爷爷从年轻的时候，就守着这些鹤，有感情了，舍不得走，等我们没了之后，坟也得在这，看着那些鹤，我们心里舒坦。”

或许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爱唠叨，尽管全家都拗不过许诺，已经同意了她重修专业的事，但真到了去学校的时候，奶奶还是要唠叨一番。

“奶奶您这话就不对了，你们跟鹤有感情，我就没有了？你们是守着鹤变老的，我是守着鹤长大的，要是反过来说，还是鹤守着我长大的呢。再说，现在驯鹤员虽然多，但是没有大学生呀。”

“大学生有啥用，我跟你爷爷初中都没毕业，不也守了一辈子鹤？”

“那当然不一样，奶奶，就拿这只小鹤来说，您的手法就不对。”

“小混蛋，我手法哪里不对了，在我手上治过的鹤上百个了，哪个没救活？”

“您看，您操作完之后，就让小鹤站着，这样就是不对的。”

许诺将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便走到小鹤身边，让小鹤卧伏在旁边准备好的纸箱里，又用手轻轻将小鹤的腿摆正位置，爱怜地抚摸着小鹤的头顶。

“奶奶您看，给小鹤缠好腿之后，应该让小鹤保持趴着或者跪立的姿势，因为这样的话，就会减轻小鹤体重对腿部关节的压力，让它在标准的姿势下长大。如果让它站着，腿不是还会变形？”

“你知道什么，我这是让它适应适应，一会自然就让它趴下了。”

“还有，矫正过程中要一直有人陪在小鹤身边，防止它因为挣扎而再次受伤，影响效果。时间长了，还要把小鹤扶起，让它活动活动，防止一个姿势久了，影响腿的灵活性和血液流通。”

“这孩子，这不都是我教过你的么……”奶奶不服气地说，但许诺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奶奶，您是教过我，但这些都是几十年的经验一点点摸索过来的，如果没人教，新来的驯鹤员就不知道。您想想，最早的时候，小鹤得了这个病，咱们是用细钢丝固定矫正的，但细钢丝容易伤害小鹤的腿。后来用木条固定，但影响关节活动。最后才想到用软布条这个办法。”

说着，许诺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本书，笑眯眯地对奶奶说：“但是这些摸索出来的经验，现在都已经进了教科书，我去学习，就是想把这些方法系统的学回来，再教给保护区的驯鹤员。奶奶，系统的学习效果，可比传统师傅一对一的教，更要容易普及哦。”

奶奶还是不服气，抱起放着小鹤的纸箱，小心地放在窗下阳光充足的地方，嘴里还在嘟囔着。

“什么系统学习，不还是我们这些人总结出来的，要是没有我们这么多年的经验，他们教个屁。”

“奶奶，您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们养鹤是凭着经验，人家书上教的，那叫科学。”

许诺说着话，和妈妈一起把桌子收拾好，许诺妈妈也笑着说：“妈，您就别管了，她爱学就去学吧，过去咱们养鹤走了不少弯路，就是因为缺乏专业的技术人员，我觉得，诺诺去学的东西，肯定会比咱们更先进，这也是好事。”

奶奶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渐渐听不清了。

许立林把烟掐灭，站起身说：“走吧，坐火车赶早不赶晚，爷爷送你去车站，今天有雾，客车不好开，到齐齐哈尔怕是得一个半小时呢。”

许诺背起了背包，奶奶和妈妈送到门外，灰蒙蒙的天空里，忽然有两只大鹤飞了过来，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在它们的身边，还有着两只几个月大的小鹤，亦步亦趋的跟在大鹤的旁边，往许诺这边走了过来。

这两只大鹤是许诺看着长大的，一个叫做梦梦，编号181，雄性，身材高大，气质优雅，颇有君子之风。一个叫做云云，编号197，雌性，生性温顺，乖巧近人，标准贤妻良母。

它们两个拥有一块水草肥美的领地，属于野生繁殖的，对人有一些攻击性，但它们小时候由许诺照顾过一段时间，所以唯独对许诺另眼相看，在扎龙自然保护区，也只有许诺能够跟它们亲近。

此时许诺即将离开家乡，没想到它们竟然会来送别。

看到这两只大鹤，带着小鹤前来，许诺心中有些难过，因为前些天它们从南方飞回来的时候，中途失落了一只小鹤，许诺天天都盼着小鹤能早点找到家，两只大鹤也经常望空啼鸣，整日在天空盘旋，然而等了许多天，仍然还是没能等到小鹤归来。

许诺上前，轻轻抚摸着两只大鹤的颈项，在它们耳边轻声低语。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想办法，把你们的孩子找到的。”

另一边，许立林发动了摩托车，怕惊到鹤没有过来，远远喊道：“诺诺，走了。”

许诺转过头应了一声，又想去摸摸小鹤，但小鹤怕人，远远的躲开了。

几月龄的小鹤还没有头冠，身上的羽毛是灰褐色的，两只眼睛像黑宝石一样晶亮剔透，充满了灵性。

它们两个和父母一样，都是属于野生繁殖的，而且是在丹顶鹤的越冬地，盐城自然保护区出生，因为那边的气候条件不适合丹顶鹤在野外自然繁殖，所以，它们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几只出生在盐城的小鹤，很是珍贵。

在踏上前往齐齐哈尔的客车时，许诺对着爷爷不断招手，喊道：“爷爷，小鹤要是飞回来了，一定要把消息告诉我。”

望着孙女的身影渐渐远去，许立林怅然若失，挺拔的身躯仿佛也佝偻了下来。他在路边坐下，看着客车没了踪影，才慢吞吞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摆着两张陈旧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姑娘，和一个相貌憨厚的小伙子。

许立林粗糙的大手在照片上抚过，眼中已有泪珠滚落。

“娟子，小峰，你们看到了吗，咱家的小鹤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