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中诚今天也在家,他的风湿病犯了,有人给说了个冬病夏治的方子,这会儿正在屋里试着呢。
听见外边有说话声,邵中诚顾不得疼,赶紧出来。
一见是邵大河,他高兴的哈哈笑:“回来了。”
“爹,您的腿,这是怎么了?”邵大河见邵中诚一瘸一拐,赶紧过去扶他。
“你娘正给我用偏方治风湿呢,下手有点狠,整的比较疼,没事儿,一会就好了。”邵中诚并不提他这病疼起来的时候有多折腾人,直接把责任往李秀珍身上一推。
邵永梅费劲的拽着被邵大河放在门口的两个大行李包给拖了进来,门关上后,她笑嘻嘻的跟在邵大河的身后,一笑就不小心把缺掉的门牙露出来了。
很喜感,说话还漏风。
小丫头平时为了遮丑,基本上不说话。
今天是见到大哥回家,实在是高兴,便忍不住跟前跟后。
她一笑,邵大河就跟着笑。
笑容会传染,两个孩子笑不停,邵中诚和李秀珍也是合不拢嘴。
邵大河问起了邵长江,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去上班,而是去参加高考。虽然不知道邵长江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了要去考试,但对此,邵大河是相当赞同,直说这个事做的很妥当。
他出了一趟国,开了眼界,很多事的看法,都跟从前截然不同。如今的邵大河已深深的感受到了知识所带来的诸多便利,当他得知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在朝着这条路上摸索前行时,他的心情就更加的好。
李秀珍立即决定晚上再加两个菜,庆祝一家五口即将到来的大团圆。
邵长江的考试要到傍晚才能结束,邵大河和爹娘吃了午饭后,家人开始休息,他却悄悄的出来门,朝着砂轮厂的方向走去。
清风徐徐,旧日景色近在眼前,与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是他心里边真正更想要见到的人,不知还能不能有缘重逢。
……
毕竟是复习了那么久,课本几乎都已经翻烂了,邵长江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能清晰的回忆起每一页的课本上所书写的内容。
但考试的题目却是有很大的变化,难度也比他想象之中的要强些,虽然按部就班的完成了每一套题目,邵长江的心里边却没有多少自信。
“数学应该还可以,语文不太行,尤其是作文,写的不到位啊,我如果换一种角度去写,会不会……”
他的喃喃自语,突然停止。
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不远处。
邵长江在这一秒,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又或是因为太久没见,大脑里总是要自动跳出那个他最想念的人。
那个人,不止会动,而且还会讲话。
“喂,邵长江,看这里!我在这里!”
许久不见,她的头发剪短了,但瞅着更加的精神,让他一眼看到,就怎么都移不开。
她终于等不及,主动的跑到了他的面前,步伐迈的飞快,就像是那年,也是这般毫无预警,她突然的闯进他的眼中,再不曾离开。
“邵长江,你怎么一直在愣神啊?没看见我一直在朝你挥手吗?考的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邵长江眼睛一热,却是声音低沉,慢吞吞的开了口:“白清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扭头,看向了周围,再次这里是考场,是真实存在的场景,不是他的梦,更不是他的幻想。
“怎么?见到我,你不高兴吗?一直板着个脸。”知道他此刻的震撼,白清然故意逗他。
“我给你写过信,你没回;我给你打过电话,没人接。”他不是在诉说委屈,但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心里的确不是滋味。
他已经做好了被抛弃的心理准备,甚至一再纠结,这或许连抛弃都算不上,毕竟她和他一直保持的是朋友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但她突然间就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潇洒的像是一阵风,变化无常。
“你说那个啊,我家里出了点事,而且我最近有点忙,收信不及时,得攒着一块收,回信更得找时间,简直是争分夺秒。”她讲的很夸张,但也很笼统,只知她很忙,可忙些什么具体的事,白清然就没有说了。
“邵长江,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听说你们这儿的羊肉烩面特别好吃,炝锅的做法尤其是一绝,我可是攒着肚子,就等这一顿呢。”
见他依然愣神,白清然索性拉着人就走。
邵长江眼神复杂,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尽管知道白清然这样子拉着他,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其实并没有跟多的想法,他的脸颊仍是不由自主,悄悄的染上了一层红色,身体的热烫也随之加深了许多。
他带着她,去国棉厂老街里的那家新开没多久的饭馆吃饭,这个时候,吃饭给钱即可,不拿粮票也没关系。
一碗羊肉烩面要两块钱,价格不低,但面上的浇头,肉多量足,香喷喷的一盖,再洒上切碎的香菜,看着都想要流口水。
“哇呜。”白清然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埋头开吃,吃饭的时候不讲话。她是小口小口的吃面,但速度不慢,食量也不小。邵长江才吃了三分之一,白清然已经连面带汤的全吃光了。单是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是多开心,嘴角始终向上翘起,好看的笑容从见面时起,就根本没有消失过。
相比之下,邵长江的这一餐饭真是心情复杂。
再好吃的烩面,在心底疑问没解开之前,仍是激不起他的食欲。
见白清然放下了碗筷,邵长江自然也放下了。
他说:“羊肉烩面吃完了,你也应该正面给我个回答,你有没有收到我寄出的信件?你为什么不回信?白清然,你既然已经跟我断了联络,突然又来到我面前,目的是为了什么?”
邵长江一向是话不多的,接连问出了这么多,显然是真的急了。
白清然的眼睛圆溜溜的瞪着,她诧异的看着邵长江,很意外他的情绪波动会是这么大。
“你还在纠结这个?”
“是的。”邵长江放在桌下的拳头,攥紧了些。
“我跟你说起过,我快毕业了,毕业之前有很多功课要做,毕业之后的去向,也必须得提前定下来,为此,我跟我爸妈有了很大的分歧。”
白清然尽量是挑选着温和的字句,她大概是没想过还要跟邵长江解释这个,说着说着,表情垮了,“我爸妈是希望我留在北京,继续读书也好,找单位上班也好,怎么都行,但就是要呆在北京。可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邵长江屏住了呼吸。
“父母和儿女之间的斗争,总是需要点坚持和决心,我爸那个人又很顽固,吵了好几场,两败俱伤。”白清然连连摇头,“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未来三年,我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去选择生活,想做什么都行,去哪里工作都行,但如果这三年没有些亮眼的成绩去说服我爸妈,就得乖乖回北京,听他们的吩咐,去他们认为好的单位,过他们觉得稳妥的生活。”
邵长江依然处于似懂非懂的状态,他只是很爱听白清然说话,更爱看她与自己认真的交心。
“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问。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万种人,品味万千人生。”她是那么的诗情画意。
“所以,你来郑州看看我,之后就又要离开了吗?”邵长江抓住的是他最最关心的一个点,他已做好了准备,并且是在等着她当面说出来。
没想到,白清然摇了摇头:“我跟这边的一所大学取得了联系,未来三年,我将成为学校的讲师,邵长江,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
邵长江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你不高兴吗?”白清然对于他的反应,非常的不满。
“你不是说,你要留在北京,在你的母校继续读书,获得更好的学习机会。理想的状态是能够成为讲师,一边教书,一边学习吗?”
对于白清然在书信里曾提到的每一句话,邵长江都记得非常清楚。那些往来的信件是他闲暇之余最大的慰藉,每一封他都会一字一句的阅读好几遍,但这些事,他从来都没有讲给她知道。
“对呀,我是这么说过。”白清然并不否认,不过,她很快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但你不是说,北京的学校很难考,我所在的学校对于你来说,目标太高,难以达到,你没有信心吗?”
“所以?”邵长江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所以,我就来郑州了,你可以选择报考我所在的学校,这样子,我做老师你做学生,虽然不一定是在一个专业,但我们就可以时常见面了。”
这边是白清然所说的惊喜了。
若是早一个月来说,邵长江的或许真的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快乐。
但现在才说,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
“我报考的是北京的大学。”
白清然的笑容僵住:“什么?”
“定向委培,改不了学校,改不了专业,但是有加分,考上的可能性很大。”他今天在考场上,是认认真真的发挥,拼尽自己的全部力气。
他一直在心里边不断地重复,他要去北京,他一定要去北京。来自于一个男人藏在灵魂深处的执念,为此,邵长江已用几百个夜晚,做出了准备。
可这些事,在白清然告诉他,自己即将来郑州生活的消息时,化为了无尽的惶恐。
“你怎么……”她的喉咙突然特别干哑。
“我给你写了很多信,这些事我都已在信中告诉你。不过看起来,你并没有看到那些信。”邵长江苦笑着摇了摇头。
白清然低下了头去,好久好久,没有出声。
等她终于整理好了心情,才故意装作轻松的抬起了头:“北京的大学肯定会更好的呀,邵长江,我祝你能考出个好成绩,成功被你报考的学校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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