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每个人心底里似乎都存在着一个清晰的目标,并且是会为日复一日的去努力。
当12月过后,新年即将来临,邵家的几口才感觉到了时光飞逝,不知不觉的,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邵永梅明显长高了许多,时常会喊着腿疼,夜里尤其严重,疼的小丫头蜷抱着腿在哭。
李秀珍还以为她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特意请了假,送她去医院。
医生检查之后,却是笑着说:“没事,小姑娘是在发育,身高抽长,有点缺钙,所以才会觉得腿疼,我给你开一瓶钙片,回去之后,除了每天早晚各吃一片之外,还要多注意食补,鸡蛋、牛奶、骨头汤这些都可以很好的补钙,你家小姑娘这个时候正是最好的发育期,让她多吃点,很快就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姑娘了。”
领着女儿从医院里走出来,李秀珍看着自己的闺女,眼睛里都带着笑。
“娘,家里吃的已经很不错了,不用特意给我买那些,鸡蛋和牛奶多贵呀。”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会更懂事一些。
邵永梅一听医生说自己没病,早就卸下了心理负担,说话都轻快了许多。
“傻丫头,那能贵到哪里去?”
李秀珍没有重男轻女的心思,因为两个儿子都已经有了正式的工作,一家五口,四个大人在赚钱,生活上已是十分宽裕。
当下就带着邵永梅去附近的粮油食品店里,买了挺多营养品,又去菜市场买了猪肉、猪骨,母女俩一人拎着两大包。到家附近的时候,李秀珍又去奶站,定了一份鲜奶,这份开销可不算小,一年下来要几十块钱,奶站会在每天早晨送一罐新鲜的牛奶到家门口。
邵永梅连连说不用,可是李秀珍仍是那么做了。
此时已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三年,大大小小的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做什么的都有,卖服装,卖食品,卖调料……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市场开放,经济上放开,日子不知从哪一天,突然就变的极好,就连国营厂的工资,也是在翻倍的涨。
家里弥漫着那种富足的感觉,令人心里边有了底气。
李秀珍订完了奶,和女儿把东西放回了家,就又立即出门去。在附近一家新开始的服装店里,她给小丫头买了两套冬衣,一双棉鞋,还买了些新毛线,打算回去给女儿织一套漂亮的帽子、围巾和手套,全都用喜气洋洋的大红色,绝对好看。
邵中诚回家了,头发上有泥沙,脸上也有灰印。
他才进门,妻子和女儿也高高兴兴的回来,看着她们大包小包的拎东西,家里的屋地上还摆着不少袋子,顿时呵呵一笑:“大河他娘,你这是做什么?提前置办年货了?买了这么多东西?”
李秀珍笑呵呵的把医生说的话给讲了一遍,然后才感慨:“大河和长江长个子的时候,也喊过腿疼,可那时候也没多想,只觉得是淘小子整天在外边疯跑,累的太狠,晚上后反劲儿,不止没怎么管,还要训斥几句呢,想想,真是有点后悔。”
“娇姑娘,皮小子,他们能跟梅梅比嘛?凑合凑合就得了,这不是也平安顺利的长大了嘛,过去的事就不要想。”
邵永梅听见她爹娘讲话,连忙喜滋滋的把李秀珍新给她买的衣服给捧出来。
李秀珍在一旁解释:“咱梅梅最近是长的快,衣服裤子都变短了,我一直是在想着给她做一套;可前几天在街上路过,看到那些私人开的服装店里,卖的成衣也很好看,而且也不算贵,就想着领梅梅去买一些。瞧你姑娘高兴的样,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邵中诚也不是很懂小姑娘的乐趣,但瞧着女儿开心,他也笑呵呵的跟着评价评价,父女俩兴致一来,邵永梅就非要进去把新衣服换上,给邵中诚看看。
李秀珍已经拎着暖水瓶和洗脸盆走出来,热水凉水一兑,温度刚合适,她就让邵中诚赶紧过来洗一洗。
“你这是又干什么去了?弄的一身脏,外边还是大冬天呢,冷的不行,可不能穿着湿衣服到处跑,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你怎么还当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整天都没个老头样儿?”
邵中诚一听就不乐意了:“我明年才五十,怎么就是老头了?你瞅瞅我这儿身板,你再瞧瞧我的这精气神,哪里像老头了?你就说吧,哪里像了!”
瞧着他那么激动的样子,李秀珍呵呵的笑了好半天,“不跟你讨论这个。眼看着也快要过春节了,咱大河也不知能不能回来过年。”
邵中诚洗完头发,边擦边摇头:“趁早别想这事儿,他出去还不足一年呢,来回路费那么贵,而且还是跨国,哪儿可能回来。”
李秀珍就叹气了:“才一年吗?我总觉得过去很久很久了。唉,出国有什么好的?离家那么远,电话不通,写信也难,人一出去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得,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更不清楚他有没有吃饱了穿暖了。他爹,那个什么民主德国,应该挺冷的吧?咱大河带的厚衣服不多。”
“厂里就有人给安排了,难道还能让他穿着汗衫去学技术?得了得了,还说我是老头样儿,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才是个唠唠叨叨的老婆子。”
李秀珍顿时也被刺激到了,气呼呼的跟着邵中诚开始拌嘴,坚决纠正他的说法。
不过这么一打岔,倒是把对邵大河的担忧给岔过去了。
转眼又是一年春节。
小饭店今年早早的放了假,发了不少年货, 除了米面油之外,竟然还有炸酥肉、炸花生、炸带鱼、炸藕合这些半成品。
不过因为今年说好了是去黄河边的房子里过年,李秀珍便找了一辆车,装的满满当当,连带着放寒假的邵永梅一起,全都给运了回去。
家里的大炕,在夏天的时候终于是盘起来了。
南北屋各有一铺,中间的房间隔了厨房,垒了灶台,上边放了一口大锅,既可以烧火做饭,又能烧炕取暖。
在夏天的时候,这两铺炕铺上褥子,睡着比床还要硬一些。
可到了冬天,外边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做三餐饭的功夫,屋子里的热度便上来了,直接换上了单衣,甭提多舒服了。
“心满意足。”邵中诚长舒了口气,这才是他理想之中的生活,如今终于实现了。
邵永梅趴在炕上看书,小丫头旁边放了个果盘,里边装了不少零食,还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的苹果,又红又颜,瞅着都水分足。
有吃有喝有书看,最重要的是不冷,这个寒假可以说是非常的舒服了。
腊月二十八,邵长江放假回家,也带了不少年货。
不过一进门,没说几句话,他就进屋里去背书了。
“这是魔怔了?”李秀梅跟在儿子身后,小声嘀咕。
等返回来时,又对着躺平在大炕上,舒服服的昏昏欲睡的邵中诚说道:“这次轮到长江了。”
“什么轮到长江了?你什么意思?”邵中诚翻了个身,眼皮掀开,诧异的望着她。
“去年和前年是咱家大河,疯了一样的学德国话,学了那么久,后来就出国了。今年是咱们长江在学,不愧是一个爹娘生的兄弟,那劲头儿,跟他大哥是一模一样,用功着咯。”
顿了顿,李秀珍疑惑的自言自语:“他爹,你说长江又是在学什么呢?铝厂也要派工人出去培训?可咱家长江是在厂部,坐的是办公室,他跟着出国学什么呢?如果也是学的技术,回头是要给他转岗的意思。”
邵长江话少,回家的时候,总是闷闷的,不怎么提起厂里的事。
就算是李秀珍主动问,他也回答的很简单,随便应过去也就算了。
因此,李秀珍至今都没搞懂,她儿子在学什么。
邵中诚显然没那么多想法:“是你整天把儿孙自有儿孙福挂在嘴边,家里最是咸操萝卜淡操心的也是你。儿子上进,这不是挺好的事嘛,他愿意努力就让他去努力,等有结果了,他会对你说的。咱家长江是个闷葫芦,嘴巴严,这也是好事。你啊,也别事事都想问问,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你又帮不上忙,有那时间,多去做几个好菜,今晚上就要开始吃团圆饭了,还是得好好安排安排。”
李秀珍被抢白一通,又好气,又好笑。
“得,我多嘴,我管闲事,行了吧。你这个老头子,疼着闺女,向着儿子,凡事就敢冲着我来。哼,也就是我脾气好,拿你个老头子没办法。”
知道他不稀罕听见“老头子”三个字,李秀珍偏要这么说,也算是一种反击。
邵中诚一翻身,从炕上爬起来了。
“得得得,糟老头就糟老头,咱不跟你计较。算了,我也别躺着了,赶紧起来干点活去,都已经是老头子了,可别再让人更嫌弃了。”
他们夫妻俩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琐琐碎碎的生活,也是一天一天的过来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并不会真的为了什么事而真的发火生气。
拌拌嘴之后,还是要一起去厨房里,你切菜,我炒菜,齐心合力,煮上一餐饭。
邵长江此刻已是复习到了关键时刻。
一开始备考的时候,那是信心满满,两个老师都很厉害,他的疑问在他们那里几乎不是问题,随随便便就给解答出来。
可复习到后来的时候,知识点较多,又变的吃力起来。
他不是系统的在学校里学习,全是靠这样自己摸索。
学习这件事,没有止境。
当你觉得已掌控了一切,却又在恍惚间发觉,其实不过是才刚刚开始罢了。
邵长江几乎是将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都放在这上边。
夹在课本里,是白清然最近写来的信。
字里行间,全都是期待。
她希望他,能去北京读大学。
去她毕业的学校里,感受一下她曾经历的风景。
邵长江隐约觉得,那是一种另类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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