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邵大河处的对象,极有可能是砂轮厂的正式职工之后,李秀珍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每天都是笑盈盈的,心情很不错,也不再追问女方的具体信息。但偶尔从小饭店带了好吃的回来时,哪怕并不多,也会想着分一份出来,让邵大河带到单位去。
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让他送给对象吃。因为那天邵大河醉酒时,曾无意中提起来过,他是要打算与这姑娘结婚的。
既然如此,那早晚就是自己家的儿媳妇,而且是她在砂轮厂上班,有正事编制,福利待遇都不会比邵大河还差的优秀姑娘。
李秀珍是得偿所愿,就想着要在没结婚前,就和未来的儿媳妇打好关系,好吃的、好用的,当然舍得的,反正也不算是外人。
冬去春来,入夏转秋。
当一片黄叶,悄悄的从树上盘旋落下来的时候,厂里传来了准确的消息。
“大河,那个考试,很快就开始了。”廖小茹找了个机会,给邵大河通了个消息。
“真的?”邵大河神情一震,但很快,他想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你呢,是否可以被列入到随行人员名单里,能一起去吗?”
廖小茹抬起手,轻轻拍了他一下,嗔怒的说:“这个时候,你脑子里应该琢磨的,应该是怎样从考试里脱颖而出吧?我可听说了,能出去的人员有限,名额限定的非常死,除了夜校里这批学员之外,还特招了一批人过来,他们是早就有德语的底子,是要跟你们放在一起竞争的。邵大河,你给我提起精神来,务必要弄一个名额回来,知道吗?”
“你要是不去,我也不想去了,得分开一两年呢,舍不得。”邵大河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说的全是心里话,但要说真的想为这事儿放弃,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总而言之,情绪非常复杂,他知道廖小茹是个聪明的姑娘,不想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看穿,便只能背对着她,自己去消化这份不安。
“我会向领导争取的。”廖小茹扯了扯他的衣角,“我的德语水平是整个厂里最高的,领导一定会认真考虑,而你也得努力争取,知道吗?”
见他不为所动,还在那儿别扭,廖小茹的语气转冷了些:“我可提醒你,也是警告你,万一最后我去了,你却落了选,没能去上,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嗯?”邵大河总算是扭过身来,“我学的那么认真,夜校的其他职工都没有我下的功夫大,一年半的时间,除了上班之外,闲暇时间全用在这上边了,我怎么会落选。”
廖小茹轻哼了一声:“你倒还挺有自信,加油吧,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邵大河攥紧拳头,狠狠点头。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廖小茹转移了注意力,从关注她能不能去,而转回到关注自己能不能去了。
一想到出了国,她去他没去,廖小茹独在异乡,无依无靠,有可能会面临到了许许多多的困境,邵大河的心都揪紧起来了。
从这天起,邵大河的休息时间更少了,早在读,晚在背,书不离手,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念念有词。
考试日,所有人集中在了厂部夜校的的礼堂里,夜校有六十五人参加考核,其他渠道引进来的人才三十人,领导讲了一番激励人心的鼓舞之词,而后宣布,此次考试,一共会选出来二十八位,他们将成为第一批远赴民主德国,参加高精技术培训的人才。因为去了国外,接触的老师大部分都是德国人,虽然会有随行的翻译,但无法做到适时跟随在身边,这时候,语言过关的职工,将占据极大的优势。
邵大河坐在了最后一排,听着领导的讲话,他的身体就那么紧紧的绷着,连呼吸都停止了。
从来不知紧张为何,但现在,他感觉到了呼吸急促、小腿发软,心脏飞快跳个不停。
他抬起头,想要从人群里寻找廖小茹的身影,可惜看了好几次,他都没找到她在哪里。
“难不成,她不跟着一起考试?”邵大河轻声自言自语。
他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廖小茹的德语水平,已是随口就来,基本上能做到不假思索,对答如流。更别提,她可是夜校这批人的老师,他们这六十五个职工,全都是廖小茹教出来的,考试是学生的事,做为老师,她当然是直接过关的。
“嗯,等我考过了,就能一起去了。”邵大河继续给自己鼓劲儿。
九十五位考生,被分为了八个小组,分散开来坐下。
第一关是笔试,每人发了一份德文试卷,要求是将德语书写的句子翻译成中文;还有一些是内容是从把中文翻译成德文,题量颇大,大部分单词都是学过了的,但组合出的新句子却是课上没教过的,总体难度挺高,一套题答下来并不轻松。
考试时间为三个小时,偌大的空间内共安排了八个监考,更别提,厂里的几个领导,一直就坐在礼堂两边的椅子上,能看得出他们对于这一次远赴民主德国培训计划的重视。
最后经过了竞争,选出来的人选,必然是要有些材料。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休想用任何其他不光彩的手段蒙混过关。
三个小时过去,邵大河一脸严肃,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他又习惯性的去寻找廖小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一直没出现,不在厂部内,也没在外边等他。
“去哪了呢。”邵大河嘴里念叨着,还想着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办公室或者宿舍找找廖小茹。
还没走呢,已经听到有人大声喊集合了。
原来是厂里给今天来参加考试的职工安排了一顿午饭,全体集合在一起,去食堂内吃饭。
吃完之后,立即要返回到厂部来,进行第二关的面试。
“啊?还要面试!什么内容啊?之前也没人说过。”
“那个姓廖的丫头是故意不收这些,等着看我们出丑吗?”
难得也有人替廖小茹说句公道话,大概是待在一起比较久了,人心都是软的,不忍心再强词夺理的诬赖她。
“廖老师并不负责今天的考核,你们也别什么事都推她身上,厂里的领导都在呢,不满意可以去找领导。”
“哈哈,你小子怎么也开始替那丫头讲话了?是不是看人长的水灵灵的好看??”
这种带着侮辱和轻蔑的话语,似乎永远不会消失。
邵大河气的不行,扭头想去看是谁在胡言乱语,他觉得就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那些嘴巴带毒的家伙一些印象深刻的教训。
可那么多人,簇拥在一起,往同一个方向走,声音也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因为也有厂里的领导随同他们一起走,这些人即使不满,也是小小声的在说,标准的欺软怕硬。
就带着一肚子邪火,邵大河草草吃过了午饭,跟着一起回到了礼堂。
还是上午分成的八组,每次每组一人,进入到厂部的一个办公室内,面试结束之后,立即有人领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因此在礼堂之内等着的人,没办法跟考完的职工碰面,不亲自进去那间能决定命运的办公室内,谁都不知道所要经历的是怎样一场面试。
邵大河一开始也在猜测面试的事,但他抽签的时候,面试的顺序非常靠后,看这他这一组的职工一个个的走进去,他跟着瞎紧张了一会之后,就在心里边默默的告诉自己:已经努力了那么久,能做的都做了,再不行的话,也是他能力不足。
临到此刻,再紧张能有什么用。
他豁出去了,午后的困劲儿就上来了。
往桌子上一趴,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还是邢大姐过来把他喊醒的,下一个面试的人就是他,瞧着邵大河睡眼惺忪,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的模样,她很是不放心的问:“你精神精神,要不要出去洗一把脸,等会面试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嗯,好啊。”邵大河再一次看向了周围,没见到想要见的人,他就去了窗边,向外张望。
面试完的职工,三三两两围站在一起,似乎是在交流。
人太多了,互相遮挡着,因此也看不太清楚每个人的脸。
邵大河只是在凭直觉寻找着廖小茹的位置,他与她应该是有那种默契,只要她在,她一定会站在显眼处,方便让他看到。
可是他找不到她。
她去了哪里?
“八组八号邵大河,到你了。”
办公室那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了。
邵大河应了一声,离去之前,他又朝着窗子的方向张望,期待能在离开之前,哪怕看她一眼,也觉得安心。
……
整个面试的过程,出乎邵大河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面试人员共有三位,一位是几年前来援建的德国人,一位是厂里从北京聘请来的翻译,还有一位是厂里的领导,分管一、二、三车间的生产。
“邵大河,面试现在开始,这位是马德先生,他是这次的主考官,接下来请你认真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领导开口说完,冲着邵大河点了点头,便拿起一根笔,在纸上书书写写,记录起来。
邵大河分神的想,也不知道领导写什么呢,难道是看他长的好不好,身上穿的衣服干净不干净?廖小茹跟他提起过,这是所谓的印象分,也就是第一眼看到他是什么样,感觉如何,就打多少分。
难不成所谓的面试,指的就是这个?
还有点走神呢,马德先生突然操着一口纯粹流利的德语,率先跟邵大河问了一声下午好。
他自我介绍,他是马德,是负责这次面试考核,接下来他希望邵大河能全程以德语与他进行对话,他让邵大河不要紧张,发挥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他非常期待。
邵大河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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