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一次喝酒

邵中诚没吭声,埋头吃面,呼噜呼噜的吃,一口气干掉了大半碗,才满足的舒展了一口气:“舒服。”

李秀珍又去翻了一小袋油炸花生米出来,这也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存货,平时怕孩子们当成零嘴摸了偷吃掉,李秀珍都是放在塑料袋里系好了,藏的严严实实,一周偶尔会拿出来一点点,每个人分些来解解馋。

今天是看邵中诚实在太累,有面有酒,却少了下酒菜。

她才狠狠心,全放在碗里,端上了桌。

其实也就是小半碗而已,但因为是油炸的,还撒了细盐,看上去颗颗饱满,真是*极了。

“上边下了文件,要加大对黄河中下游的治理力度,这回除了要清淤舒堵之外,还有其他更具体的要求。一口气在河水两岸,种了不少树,既可以防风固沙,又能让土石不下坡,听说下游的其它省还在加固大坝,我们这边的领导已过去学习先进经验了,有专家过来看了又看,一直琢磨着河两岸是不是也要修建起梯田,还要种草,总之事情可多了呢。人手已经不够用了,又招了不少人,三班倒的在忙。这次是大动作,是北京的领导在重点盯着呢。要是能一直这样子进行下去,将来啊,黄河可要大变样喽。”

说完,美滋滋的喝了口白酒,任由着那辛辣的像是要着火的酒,从喉咙一路滚到胃里去。

“瞧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都已经奔着五十过去的人了,可别跟年轻人一样往前冲,人啊,得认老,更要服老。”李秀珍又开始了碎碎叨叨的念个不停了。

邵中诚对于这种叨念,早已习惯。

也不恼,就那么听着,时不时的吃一粒炸花生配上一口酒,神情甭提多惬意了。

邵永梅吃完了面,就被李秀珍赶去刷牙漱口,准备睡觉,小丫头明早还得上课呢,最近学校里的这个事儿那个事儿的特别多,听说这一期开学的时候,又招了四个班进来,现在去看校园,已是非常热闹,小孩成群结队的跑,还有些更小一些的,啃着手背着书包,跟在大孩子们的身后。

去读书的孩子多起来的时候,总会让人有种欣欣向荣的感觉。

李秀珍有天下班早,特意去学校接了一次邵永梅。当她亲眼看到,女儿口中所说的学校,比她所描述的还要热闹时,她的心里禁不住激动起来。没办法,李秀珍一直就很喜欢有文化的人,这种喜欢不止局限在她要督促自己家的孩子去学习,摆脱做文盲的命运,还扩大到了看见被人家的孩子跟着一起在学习时而自然产生的期待感。

再过十几年,等这一批孩子成长起来,黄河边上的这座城市,会变成什么样的模样呢?

一年又一年,一代人再一代人,当上过学,认识字,有文化的这一批孩子长大了,他们接替下他们这一代的担子去建设祖国时,必定是比他们这些只会吃苦卖力的老一代人,有极大的不同吧?

李秀珍根本想不出来,更细节的东西。

她只是很期待,觉得自己若是活的长久一些,肯定能亲眼看得到。

邵中诚见她又在拆毛线织毛衣了,便拦住不让,也要李秀珍去休息。

“你就比我小三岁,让我服老认老,你自己怎么就不会劝劝自己?行了,别做活了,早点休息,别累到了,去吧。”

李秀珍和邵永梅下了卓,邵大河赶紧也加快速度,把最后一口面汤给倒进嘴巴里。

他端起碗,正打算送去厨房。

邵中诚敲了敲桌子:“坐下。”

“弄啥?”邵大河有点不情愿。

他跟他爹,一向没的聊,有时候一句没说对,他爹那暴脾气上来,准会翻脸发火。

邵大河对于邵中诚其实是有点惧怕着的,从小到大,他调皮捣蛋,干了不少熊事儿,他爹气急了,动手的时候觉不含糊,邵大河可是没少挨揍。

这一代的父母,都习惯了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不太会讲大道理,孩子不听话就揍,孩子太皮也揍,孩子惹祸了更要揍……揍着揍着,威严感便建立了起来,以至于即使长大了、上班了,邵中诚也很久对他动手开打了,邵大河依然会觉得畏惧且紧张。

“聊几句。”邵中诚站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个酒杯,又把李秀珍放回原处的白酒,给邵大河倒了一些,“咱爷俩,走一个?”

邵大河盯着白酒,直吞了几下口水:“爹,我不会喝,我也没喝过。”

邵中诚不以为意:“你长大了,也上班工作了,白酒还是可以喝一些的,男人嘛,这不算什么。喝!”

邵大河立即答应了一声,美滋滋的端起酒杯,学着老憨叔跟他爹碰杯时的样子,与邵中诚撞了一个。

之后,就是完全没有防备的灌了一大口。

也是这一口,比他想的还要辣喉咙,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那真是凭借着超强的意志力,硬是咽了下去。

这一下,感觉真是火烧火燎,从喉咙眼一路滚烫到胃里去了。

邵大河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半天说不出话。

邵中诚笑着,筷子点了点花生米。

邵大河立即连吃好几粒,说来也怪,油炸花生米和那辛辣的酒混在一起,在口腔内竟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香,久久不散。

“儿子,听说你在厂里干的不错,领导还挺看重你,每天晚上都让你去夜校跟着学习?”邵中诚掀起眉毛,问道。

“这事儿您不是早知道嘛,上次回家,还有上上次回家,我都在跟着上课啊。”邵大河还挺意外,不知道他爹为什么要认真的说起这些事。

“你娘说,你在学德文,往后可能还有机会要去外国人的国家去?这事儿也是真的?”邵中诚又问,看样子是想要系统的了解一下这些了。

“说是这么说,但能不能去上也不一定。一开始要送优秀学员去民主德国学习的消息其实是瞒着大家的,但学习时间长了,总有职工不停在问,好好的中国人为什么要学外国话,平时也用不着,往后也没地方用。问着问着,就有人出去打听,后来就全都知道了。”邵大河想起来最开始,廖小茹还神神秘秘的跟他提前这个消息,暗示他一定要努力争取名额,悄悄发力呢。

他那时便知道,有些事绝对是瞒不了多久。

瞧,既然他能知道,其他人当然也可以知道。

现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有这个心思的进步,都在刻苦学习,全力争取;当然也有人止不在此,也早早的去找领导说明情况,退出了厂部夜校。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退出去的人毕竟是在少数,而涌进来,找到领导,想要跟着一起尝试的,却真是不少。

如今,空荡荡的教室,都已经快坐满了。

廖小茹虽然是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一直被厂里的人欺负,不论她做什么都掐着眼睛看不上。

可这一次,因为还是要通过她才能学会德国话,不少人都对她客气了不少,课堂上的秩序,也比从前好维持。

虽然大家依旧是保持着下课后就绝对不跟她有更多交集的疏远生活,但只要在上课时间内,不找事不闹事,让她顺利把课程教完,廖小茹就依旧非常的满族了。

因为老吴主任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他俩,早晨也安排了人,特意去厂里的边边角角处转一转,邵大河跟廖小茹早起练习口语的计划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不过,廖小茹是坚持一定要在私底下多教他一些,两个人学习和练习的地方就放在了她的办公室和宿舍。她的朋友少,平时独来独往,找她的人不多,邵大河只要进出的时候多留神注意一些,倒也没出什么状况,倒是比之前五点多就站在仓库边上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儿子,这要是去了外国,得呆个好几年才能回来吧?你那外国话是怎么说的?讲几句听听。”邵中诚又跟邵大河碰了个杯。

他不太想喝了,邵中诚却仍是用眼神催促着他赶紧走一个。

于是邵大河皱着眉,又灌了一大口,依旧是咽下之后,赶紧吃花生米。

不知道为什么,在短暂的不适应过后,他居然觉得 喝点酒也不错,嘴里那股香味真是太舒服了,而且脑子渐渐有点发晕,整个人变的轻飘飘的,莫名的就想笑,心情更是放的好轻松。

这就是,喝酒的感觉吗?

“爹,能不能被领导选上,以后出国了要什么时候回来,这些事都还不确定呢。”

尤其是最近跟廖小茹接触越来越深,感情也慢慢的在升温当中。他总是在琢磨着能跟这个姑娘组建起家庭,肯定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廖小茹总强调,他要从德国完成学习,回厂之后,再考虑两个人的婚事。

可邵大河一想到要分开一两年,他竟然有种想要放弃的念头,总在想着,他要是不在,廖小茹肯定又要过上少吃没喝,连个说话的亲近人都没有的日子。那时,他离那么远,写信得几个月能收到,打电话更是不可能,完全断绝了联系,他得要担心死了。

可是这些话,他可不敢跟廖小茹说。

对于出国的事,廖小茹看的比他本人还重一些。

她一直很希望,他能够进步,在厂里得到领导的重视,让职工们全高看他一眼。

廖小茹甚至还感伤的说起,这本来是她心底里藏着的小小心愿,可惜受到一些现实的限制,她没办法完成,那就看着邵大河替她达成所愿,她也一样会感觉到开心。

“大河,如果选上了你去国外,这事儿把握吗?”邵中诚眼底泛起了丝丝担忧,尽管是在家里,周围也没人在听,他还是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我是说,会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往后再拿出过国的事,来定你的罪,找你的麻烦……”

邵中诚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一些比较敏感的事,一旦处理不好,便会酿成滔天大祸。

他的这个大儿子,从小心思多,脑子活。邵中诚总是担心他,哪时冲动了。

尤其是,现在邵大河是在砂轮厂上班呢,那是个很不错也很有名的国营厂,邵中诚这种在黄河上漂了一辈子的男人,其实对于厂里的状况,就只有听说和猜测罢了,自从他知道,邵大河此时正在做的事,已经超出了普通职工的工作范围,这份担心,便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邵大河第一次喝酒,此时酒劲儿已经上来了。

他晕滔滔的说着醉话:“爹,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厂里需要新技术,国家也需要好产品,大家全在撸起袖子加油干呢。领导们都拍板的事,能有什么麻烦。嗝儿,要是选不上我,那也挺好,我在郑州一样能做骨干做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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