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又闲聊了好一会,最后话题才转到了邵长江的身上,毕竟大河的工作已稳妥解决,目前在西区的砂轮厂内,先在一线基层锻炼中,活儿很脏,平时很累,日子很苦,可李秀珍总是教育儿子要学会吃苦,咬牙坚持。没想到,十二月底,厂里的领导突然找到大河谈话,问他是否愿意被送去外省学习新技术,为期半年,厂里一共派出去十个人,有老工人也有新进厂的小年轻,人选是斟酌再斟酌以后做出的决定,而新进厂的工人里也就选了邵大河一个,原因说的很清楚,他在一线工作,不抱怨,听师父话,还愿意动脑子,平时待人接物什么的也都过得去,各方面综合条件很不错,因此定名额的时候,在别处暗暗观察的领导们就都给他投了一票,高分通过。
邵大河当然是满心乐意的,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从那天起,他的工作是到厂部去,跟一个从北京请回来的年轻教员学习数学,还要看很多的书,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下班后就窝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了。
回想起头半年,邵大河还为了出去做小生意闹的不行,甚至因为卖红薯被抓进派出所里关了好几天,再看看现在,稳稳当当的坐在那儿,陪着他爹和蒋叔闲聊,时不时也能发表一些见解,比从前不知沉稳了多少。
一切,恍若隔世啊。
尽管邵长江满脸不愿意,话题还是在他身上打转。
蒋婶略一思考,说道:“砂轮厂跟棉纺厂今年招工都集中在了上半年,且是一次性的招满,我听说过完年以后,上半年还有一批,不过重点招的是女工,职位也不好,纯粹的一线工人,没太大发展,不适合长江。”
对于二儿子的去处,李秀珍还是相当上心的。
一听这话,心里边立时有点急:“姐,如果实在不行,去一线也是可以的吧?孩子嘛,苦点累点不怕,多锻炼一下不也挺好?”
蒋婶摇摇头,她望向了丈夫。
老蒋领会到了妻子的目光,把话茬接了过来:“这是老邵的儿子,我也不说虚的话。一线工人虽然也不至于说是差,但从整个人生规划来看,*太低,后期发展便有限,自己家的孩子,谁不希望这辈子能平平安安,若是能过上些好日子,做父母的也放心不是?”
邵家一家人,从大家长邵中诚到小女儿邵永梅,五口人齐刷刷的站在那儿,没一个能听得懂老蒋的话。
什么人生规划?什么后期发展?那是什么?完全不懂!
可又似乎隐隐约约的觉得,老蒋说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关乎到了邵长江的一辈子。
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见识广,人脉大,而且为人做事,难得的通透,邵中诚和李秀珍一向是非常佩服。
求都求不来的指点,如今老蒋说了,他们怎么会不停?
直接点头如捣蒜,拉着邵长江,一个劲儿的让他表示谢意。
而邵长江本人其实一头雾水的状态,他爹娘是跟蒋叔达成了什么协议吗?蒋叔说了那么多,他还是没工作啊,所以,他爹娘究竟是在瞎开心些什么呢?
“那么,就让大江等着,几个国营厂不管哪个开始招人,若是职位合适,我们再让他过去报名。”李秀珍有点小聪明的,考虑到大儿子进入砂轮厂的时候是有一场考试的,那么老蒋口中的好职位,一定是需要考试,比较难进入的。只需要盯着这个条件,应该就能选择出来。不过,她也没把话给说满,给自己留了些后手。她一把抓住了蒋婶的手,恳切的请求:“姐,您是知道的,我是村里人,没什么见识,懂的不多;老邵常年待在黄河上,做的也是粗活,脑子也不灵活;我们俩判断不准,回头开始招人了,能不能再来问问你们。”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有拿不准的尽管问,有我跟老蒋呢,会帮衬着的。”蒋婶满口的应了下来。
老蒋沉思了一会,说出了一件事:“新区那边,有一个厂才刚刚建好,不像市内这几个老厂一样配套成熟,一切全是刚刚开始,连厂房都没建起多久,住宿条件也很差,有些工人甚至还住在露天的*里,可是,这个厂是国家重点关注的,大有可为。”
“让他去!去试试!!吃苦不要紧的!!我家儿子都能吃苦!!”李秀珍顿时激动了。
她的确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没什么见识,但她这个人,很懂得听人劝吃好饭的道理。
正如那年,老蒋跟邵中诚表达了希望让她进小饭店帮忙的事,当时邵中诚还在犹豫,李秀珍就拿定注意下定决心,带着三个孩子就来了。
而现在,老蒋的话里有话,神情明显是在暗示这件事可以做,只不过毕竟邵长江不是自己的儿子,选择权还是在邵家人的手上,他作为一位叔叔,先把客观的问题摆出来,将来免得被责怪,反而损了他跟邵中诚多年的情分。
完全没想到的是,李秀珍对他那么信任,连考虑的步骤都省了,赶紧应声,然后就打听着要怎么过去。因为老蒋也说了,厂子刚建好,距离市内有点远,来回一趟也很不容易,她家长江没出过远门,看着是大小伙子,实际上依然很令父母担心的孩子,李秀珍就琢磨着怎么把他给送过去,再平安带回来,实在不行,让邵中诚和邵大河请个假,陪着看着,比较妥当。
老蒋对于这种信任,显然是非常受用,他笑了笑,说出了原本没打算讲的话:“这样吧,你们感兴趣,等过完年上班,我刚好要过去办点事,把长江给一起带上;那边的厂长是我的老领导了,我要去拜访他,汇报一下工作,正好推荐一下长江,或许能有点好运气呢。”
李秀珍的眼睛闪闪发亮,站起来就要道谢。
老蒋拦住了她的那些感激,看向邵中诚,继续说下去:“如果推荐不行,再让长江等着招工,新厂筹建,机会总是多些。对了,等长江回去,让他学一学写作。”
“什么写作?”一直没开口的邵长江找了个机会,诧异的问。
“类似于这种。”老蒋从桌子上,翻出了几页纸,想了想又把一些单位内印发的小册子也给了邵长江,“孩子,这是单位内常用的公文书写格式,你这几天要把它背下来,然后试着自己写一写,写的好不好不要紧,至少道理先学会,或许以后会对你有所帮助。”
“可……”邵长江还想说,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去那个厂呢,怎么这就都安排上了呢?
“长江,还不赶紧跟你蒋叔、蒋婶说谢谢。”李秀珍催促一声。
邵长江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这个说完了谢谢,又转向了另外一边。
“但是……”他还有事啊。
那边他爹娘跟蒋叔蒋婶已经寒暄上了,大家的情绪都很好,蒋婶抽空还去切了一小盘水果,竟然是很珍贵的苹果,还拿了几个橘子,这些可全都是稀罕物,平时绝对吃不到。这下,邵长江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吞咽了几下口水,在蒋婶热情的催促之下,他吃了一小块,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如此特别的东西。
就这也,一家人稀里糊涂的呆了三个多小时,就又被送走了。
临走时,邵永梅的怀里抱着书,邵大河的手上拎着一瓶酒,邵长江是左手拿资料,右手提了一包奶糖,个个手不空。
李秀珍笑不拢嘴,一路上还在兴奋地跟邵中诚聊着年后那个新厂的事。
邵长江是忍无可忍,才打断了她:“娘,究竟是去哪个厂啊?”
李秀珍笑容僵住:“你不知道?”
邵长江叹气:“我几次要问,都被你拦住了,我怎么知道?”
李秀珍又看向了邵中诚:“他爹,你有印象吗?”
邵中诚也摇头:“我跟老蒋在聊河道上的事儿,没仔细听你们说什么。”
再看邵大河,得到的依然是否定的回答。不过,邵大河今天心情轻松,全程都在听着大人们聊天,他肯定的说,不是大家没听到,是蒋叔、蒋婶根本没提名字。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想说来着,但邵家这边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就给岔过去了。
李秀珍一拍脑门:“不知道是哪儿怎么行!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回去问。”
说完,一路小跑,就往蒋婶家冲了过去。
“你娘这是高兴的傻了。”邵中诚笑着摇了摇头,调侃一句后,当他望向了邵长江时,老脸一拉,不客气的警告:“你小子用着点心,回家去把你蒋叔叮嘱的那些事,全做好了,还有那个什么公文,你也要仔细的研究研究,要是被我发现你偷懒不好好整,瞧我怎么收拾你。”
他扬起手,做了个要打的姿势。
就在这时,李秀珍已经跑了回来,满脑门全都是汗。
到了跟前还在气喘吁吁,但却还是你很着急的把问好的消息说出来。
“铝厂……他蒋叔蒋婶说的那个新厂,是铝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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