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江目前也是被一时冲动给燃了热血,脑子里估计就只想的是去北京加入篮球队,然后出国打比赛这样子的纯理想念头。
可是具体细节的信息一无所知,而且最不靠谱的是,他连买一张去北京的车票钱都没有呢,所有的想法,纯粹停留在脑海中思考的阶段。
“其实你倒是可以跟我一样,先听爹娘的话,找份工作,稳定下来。这样,除了上班,其他时间你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一直呆在篮球场,也没人再说你了;而且如果你是正式编制进了任何一个国营厂,福利待遇就不说了,还可以跟我一样,攒钱,攒物资票,估计你去北京还得带着介绍信,你也可以找机会,请领导帮你开一下,等什么都有了,你再去北京,找到篮球队的机会就能变大了,这样不是更稳妥吗?”邵大河越说越觉得自己非常有智慧,尤其是他发现,自己弟弟真的认真在听,那种给别人做出正确指点而生出来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哥,你说的有道理。”邵长江想了又想,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的确是不能忽视的。
国营厂内,什么都管,并且每个月、每个季度都会定时发东西,很多都是他能用得上的,这样子用不了两年时间,他去北京的事儿也就有眉目了。
被说服的邵长江,从第二天起,就一改之前的散漫,认认真真的备考起来。
人一认真,其实要准备的那点事儿简直不要太容易了。几天就把之前他哥看的那些书本全记住了,又去请他娘在蒋婶那边说说,帮忙再找一些。
而李秀珍一看二儿子似乎也开了窍,天天都在主动的学,便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子约束的特别严,他偶尔想出去打球或者跑步,李秀珍也不拦着,全随着他去。
这日子真的是突然变好了。
转眼便要过年了,邵家人早早的准备了起来。
李秀珍从小饭店那边带回来一点卤肉,一点点油炸花生米,还有晒成了金黄色的腐竹。邵中诚提前说好了今年要带老憨回来过年,于是老憨就把水利局发的几斤米面都给邵中诚提了回来,两个人还有计划的去黄河里抓鱼,第一次抓了三条制成了熏鱼和腌鱼,第二次是临近过年的时候抓到的,放在除夕晚上当做年夜饭,取的是一个年年有余的意思;邵大河在砂轮厂那边也有福利,今年的砂轮厂效益特别好,听说产品都能卖出国去赚外汇了,连带着厂里也是喜气洋洋,为了过年可没少做出仔细的准备。
到了除夕夜,便凑出了一大桌菜,看上去非常有那么一回事。
一大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窗外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在放鞭炮,这里噼啪几声,那里噼啪几声,年味儿愈发的足了。
老憨喝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明年国家会有个大变样呢……”
“好好喝酒,不要胡乱议论,这几年有多少人因为管不住嘴而惹祸,你都忘了吗?”才开了个头就被邵中诚严厉制止了。
国家的事,自有国家的人去操心。
小老百姓的家里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只愿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到了年尾能坐在一起吃上一顿团圆饭,也就可以了。
邵中诚这些年看了许多人遭殃,他早已变得极其谨慎,说他窝囊也好,说他冷漠也罢,总归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然后离那些是是非非的远一些,这才是他的真心所盼。”
老憨嘿嘿一笑,“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咱们喝酒。”
李秀娥给几个孩子分别夹了烧鱼的肉,又叮嘱着女儿吃的时候注意鱼刺,这才打圆场的说:“前几年一天两餐饭还都是稀的,吃不饱,每天都觉得饿的前心贴后背,可你看今年,大河上班了,老憨叔又带了好几斤米面过来,凑一起就足够包一顿饺子了。”
“就希望明年,饺子馅里的猪肉能多一点,真香啊。”老憨夹起来一只圆墩墩的饺子,放进了嘴里去,吃的满嘴都是香味。
“我还想吃一顿红烧肉啊,拌着米饭吃,那才叫香,我连盘子里的汤都吃干净的。”邵永梅不甘示弱,急着表达。
不过她也没敢说自己前几个月还吃了一顿红烧肉的事,她娘叮嘱过了好几次,这事儿必须得保密,谁都不能告诉,不然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邵永梅是个听话的孩子,大人讲的话,总会清清楚楚的记在心上。但这也不妨碍她在年夜饭的时候拿出来,跟老憨炫耀。
“有那么好吃?比饺子还香?我可不信,又没吃过,不能比较,但我觉得还是饺子更香。”老憨逗着孩子。
邵永梅被质疑了以后心里还是有点急,她看了一眼她娘,又看了一眼她爹,急中生智的来了句:“等明年,家里有肉票了,我就让我娘去割肉,回来做了红烧肉,我一定给老憨叔留几块,让你也尝尝。”
“真是个乖孩子。”老憨哈哈大笑起来。
饭桌上微妙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其实邵中诚从黄河里抓上来的鱼,红烧起来,加写姜片去腥,味道也是非常的好吃。
你一口我一口,这一桌年夜饭,倒也吃的满足。
邵家人的亲戚全在东北,本市内没有亲戚,也没很多朋友。
过年期间,一家几口倒也清净,只是到周五时,一家五口特意去蒋婶家里拜年,给蒋婶带了咸鱼,还有一盒红糖,礼物算是很丰盛了。
李秀珍这是想要感谢蒋婶一整年的照顾,以及在邵大河考进砂轮厂时所给的指点。
蒋婶跟丈夫在家,他们的孩子去姥姥家玩了,房子里很是安静。
看到李秀珍来,她非常高兴,同时这也是第一次见邵中诚和邵长江。
“瞧你多会养孩子,一个比一个精神气,一个比一个出色,真是让人羡慕啊。”蒋婶做惯了生意,说话特别的好听,夸夸这个,赞赞那个,把这一家子听得全是眉开眼笑。
邵中诚的脸有点红,他跟老蒋还是一个系统的同事呢,只是老蒋在市里边上班,级别也高,与他这种水利系统的临时工相比,可是气派多了。以前老蒋的工作原因,经常要去黄河边儿上去检查,有一年也是运气差,河岸边的泥沙松软,他一脚踏空,整个人往河水里跌了下去,所有人都被突如起来的事故给吓傻了,反而是当时距离最远的邵中诚一个健步冲过到船上,左手拎着长杆子,右手拿了一套绳子,直接随河水奔跑起来,在距离落水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他成功把绳子扔到了老蒋附近,又把长杆子递给他,一点点的拉扯,这才把人从黄河里拽上来。
等到其他人回过神时,都以为老蒋已被卷到河底去,人都没了,还闹了个挺大的误会。
不过后来当然是误会解除,受了场惊吓之外,也没别的什么事。
老蒋在局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对于邵中诚这个救命恩人也就越来越好。曾经私下里提起过要把邵中诚从河上调到市里边去,邵中诚总是犹豫自己没什么文化,就是过去了也只是给老蒋添麻烦,自己在河上早就习惯了,也不知道在市里边能做点什么。那时候还没提起李秀珍去小饭店帮忙的事,邵中诚想想自己拖家带口的去市里,一个人要养五个人,而且再没有在黄河里抓鱼抓虾来补贴,李秀珍也不能再在小菜园里种菜种粮,虽然工作是轻松安逸了,可家里人的吃饭反而成了大问题。
左思右想,正打算拒绝。老蒋单位里开始了新一轮的运动,气氛很是紧张,上上下下都绷着,老蒋就没再提起,邵中诚也理所当然的放下了。
后来让李秀珍去小饭店帮忙,已经是两年后了。那个小饭店看起来规模不大,可工作岗位也是很难得,多的是人想要呢,若是没有这层救命之恩在,又怎么会落在邵中诚的妻子这边。
过年了,喜气洋洋,蒋婶特意换上了一件红色的外套,本就圆润的身子被勒的紧绷绷,看起来很是富态。可正是因为这一抹圆润,才让人分外觉得舒服,透着健康的感觉。
跟邵大河聊完了西区砂轮厂的一些事后,又充分肯定了邵永梅喜欢读书爱学习的习惯,甚至还去柜子里拿了好几本书出来,说是要送给邵永梅,把个小女孩高兴的不行,抱在怀里不愿意撒手。
“这怎么合适,书本很贵的,她还小呢,不懂事,怕是拿了也没用。”
这年头,买书是真的不容易,谁家有书都是珍藏起来,轻易不会外借,更别说送了。
“这些是我家孩子小时候看的一些书,现在家里没这么小的孩子了,放在箱子里也没用,还不如给梅梅拿去学习了。”蒋婶摸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孩子的头发,有些感慨的说,“你带着梅梅来店里的那年,梅梅还是瘦瘦小小的呢,瞧瞧才过去过久,个子都已经这么高了。秀珍啊,你不要跟我客气,说起来,我是真的很感激你家老邵,那年如果不是他把老蒋从黄河里拉出来,老蒋的命就没了,你说说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得是多重要,如果没了老蒋,我都不知道我下半辈子的日子要怎么过。”
“姐,你看你,怎么又提起这个了,老邵救人,那不是应该做的事吗?事情早过去了,这几年,你对我有多好,对我家有多帮忙,我心里一直记着呢,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听了都不好意思,举手之劳,可是被你这么照顾,是老邵占了大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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