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中诚从市里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也是吓的不轻,一路小跑,连歇一会都不愿意。
到家的时候,李秀娥蜷躺在冷冰冰的木床上,一动不动,正在流眼泪。
二儿子蹲在床边,像是也被吓到了,小脸惨白惨白的。
“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说,别光知道哭。”邵中诚急的嗓门抬高了八度,嗷嗷的大喊。
“老憨和你的哥们都还在河上找人,一直没找到,他们说,可能是被卷到水底下去了,得等浮上来,也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单是想起那种凄惨的画面,李秀娥都有点承受不住,想要再次晕倒过去。
“别说不吉利的话,或许还有救呢,咱们的大河命硬着呢。”邵中诚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指着邵长江问,“他呢,哪儿找到的?”
“*在村后头的空地上跟小孩在玩摔泥巴呢,没跟他哥一起走。我问过他了,他什么都说不知道。”天知道,李秀娥在见到了二儿子的那一瞬间,跪下磕一个的想法都有了。
她还以为两个全出事儿了。
“大刘村和张村的村长已经清点过了人数,除了咱家大河,两个村子各少了一个小孩,平时这仨孩子总是在一起玩,大家就在怀疑,他们是一起去了河上,现在已经派人一起去找了。”
李秀娥死死的按着心脏,这会儿还是只要一提起来,便心口拧着疼。
邵中诚听完,立即转头出了屋。
“你去哪儿啊?他爹?”李秀娥坐了起来,哭咧咧的喊。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河上跟着一起找,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儿子给带回来,咱儿命硬,不会出事的。”邵中诚像是赌咒发誓似得,留下了这么一句。
至于能不能做到,就只有天知道了。
黄河上空的天,渐昏渐沉,眼看着要黑透了。
夜色渐沉,却有几十号男人,撑着木船,在河上认真的寻找。
在黄河之中找一个落水的孩子,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也得再尽力试试,为人父母者,最能体会孩子遇险时的焦灼心情,若真出了事,邵中诚一家也就半毁了。
隔壁村子,有一处挺大的草垛,堆的是村里喂牛用的荒草,是入冬之前,全村人一起收集起来的,看上去颇为壮观。
三个男孩正并排躺在那儿呼呼大睡,浑然不知因为要找他们,两个村子里几十号大人,都去了黄河边。
午间那一会热烫的阳光一过,天气就冷下来了。
邵大河一激灵,先醒过来,他坐起,揉揉眼睛,挺茫然的看着草垛,还有身边一左一右挨着他的小伙伴。
“遭了,午饭没回家吃,我娘烧了鱼干,都要被我弟一个人吃没了。”邵大河心急火燎,手脚并用,往草垛下边爬。
其他两个孩子也都醒了,听见鱼干两个字,也觉得有点饿,便分头告别,各自回家去了。
邵大河是跑到了家附近的时候,撞见了牛宝和周娃,俩孩子一见他就管他叫水鬼,气的邵大河逮着他俩,一人踢了一脚。
牛宝和周娃看到了邵大河在地上的影子,这才相信他不是鬼,而是人。
顿时,便幸灾乐祸起来了。
“大河,你可惨了,你去黄河边网河虾的事儿被你妈发现了,大人都以为你掉进河里淹死了,现在好多人在河上捞你呢,你回家,肯定得挨揍。”
牛宝笑嘻嘻的说完,周娃忙不迭的点头,顺便补一句:“你爹肯定踹死你。”
谁让邵大河刚才踹他来的,屁股被踹中的地方可疼了,他必须得报仇。
邵大河都听傻了,他今天的确是去黄河边了,跟小伙伴吹了牛,说是要捕一盆河虾回来,到时候让他娘油炸了,端出来馋死他们。可是这么冷的冬天,河上哪里会有虾,他去晃悠一圈,什么都没看到,河边风又冷,他都没停留,立即返回来了。路上遇到玩的好的朋友,就去草垛分吃煮鸡蛋和江米条,吃完困了,直接睡着,直到刚才被冻醒。
这种生活是邵大河平时的日常,他是经常这么干,都没什么问题,谁想到今天突然就变成这样子了。
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大河,我看见你娘都急的晕倒了,你爹刚才也跑着去河边了,今晚上你回家肯定很惨很惨。”周娃唉声叹气。
“要不,你还是躲一躲吧。”牛宝跟着出馊主意。
邵大河琢磨了下,从小孩子的思维角度来考虑,的确是需要躲一躲,他爹打人可疼可疼的了,这回估计他娘也不会护着他。
于是,六神无主的邵大河真的在家附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一边观察着家那边的动静,一边自个儿瞎琢磨该怎么办。
邵中诚和自己的同事、哥们,以及两个村子里会水的男人,在黄河上找了半宿,从心中带着希望,直至希望耗尽到绝望,他还是不死心,撑着船,一遍遍的在河上搜索,最后还是被老憨强迫拉回到岸边的。
再这么漫无目的的瞎找下去,没准邵中诚都会跟着出事。都已经找了那么久了,能找到,早就找到了,找不到的话,八成是真的不行了。
“老憨,我是个好人,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不报在我身上?老天逮着我儿子欺负,算什么?这算什么?”
邵中诚正抱着老憨,伤心嚎哭。
突然有个中年女人,从远处小跑着过来。
“别找了,别找了,大刘村的一个孩子说,他和大河整个下午都在村边的草垛上睡觉,大河根本没下黄河,孩子应该没事。”
就这么一句话,邵中诚感觉自己,仿佛是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都已经绝望的要死了,突然就回到人间了。
都顾不得跟帮忙寻找到乡亲们道谢,他深一脚浅一脚,直接往家跑。
可到了家里,已是晚上八点半,冰凉凉的屋子里就只有李秀娥和邵长江,哪里有邵大河的影子。
问过妻子,说是邵大河根本没回来过。
“这个臭小子。”邵中诚骂了一句,扭头接着出去找。
不过这一次,心里有了谱,知道孩子没有生命危险,也没那么急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是咬牙切齿,袖子撸起来老高,心里边盘算的全都是等找到那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后,该怎样收拾他。
半小时后。
邵大河被他爹从屋后边的猪圈里,拎着耳朵,给拽了出来。
他吓的哇一声大哭起来。
“你哭?你还有脸哭?给老子闭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邵中诚气炸了肺,手高高的扬了起来。
巴掌没抽下去,看到的却是孩子脏兮兮的小脸,身子很凉,但眼睛却是很明亮,活生生的半大小子,满脸倔强和不服气,可又吓得不行。
他怎么都打不下去,突然就把孩子拽过来,死命的搂紧了怀里,抱着,紧急抱着。
那一晚,吓的魂飞魄散的两口子悄悄的低估。
“他娘,你说得对,往后这仨孩子必须都得去城里过生活,不能跟我一样,在黄河上讨生活了。”
当父母的,能吃苦遭罪,但真的操不起那份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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