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城看着张永明的眼睛，恍惚之间，陷入了他年轻时代的回忆，他那个时候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那个时候的他正在研究蒸汽式火车，正巧，新干线火车的概念引入了国内，为了制造出适合中国的电力火车，赵城被调拨到彭阳的组里，两个人一起研究电力与火车动力的关系。

也正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赵城和彭阳成为了亲密的队友和小伙伴。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晴朗的早晨，赵城像往常一样的端着饭盒朝着食堂走去，彭阳笑眯眯地拿着一个馒头走来，撞了撞赵城的肩膀。

“知道嘛，摩西那边派人过来了，真是令人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发色的外国人，你猜，是金色还是棕色？”

二十来岁的彭阳不像是张永明看到的老成稳重，那个时候的他还有心情关注色彩斑斓的世界，更有好奇心。

赵诚很自然的从彭阳的碗里拿起一个玉米窝窝头，一边啃着一边回道：“你有心情看到底是什么发色的外国人，不如学学蚂蚁爬一样的洋文，就那些文字，我得翻字典查，问题有些还是理解错误。哎，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那个天分，搞明白这些东西。”

彭阳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洋文就洋文了，反正有老师傅带着，他们会就好了。反正老师傅是说中文的，所以咱们懂不懂洋文，有什么关系？”

赵诚歪着头看向彭阳，眉头微微挑高，“彭阳，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彭阳吗？你不是学习很用功吗？”

彭阳扑哧一笑，整个人轻松而又活泼，不像是平常人前尖子生的那种安静规矩，“嗨，好好学习是一回事，课后放松是一回事，面对你，我还正经八百的？”

赵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行吧，你的歪理一向是很多的，不过呢，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彭阳疑惑地看着赵诚，心突突跳着，总感觉来不对劲，“你别告诉我，这是个坏消息。”

赵诚笑眯眯地吃下最后一口窝窝头，语重心长地拍着彭阳的肩膀，“小彭啊，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啊，就是个坏消息。”

彭阳咽了咽口水，整个人呈现出呆愣的状态，对他而言，他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着赵诚的眼神，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等等，让我缓一缓，至少别让我食难下咽。我吃完馒头再告诉我。”

彭阳狼吞虎咽的吃下手里的白面馒头，不给赵成任何一个打击自己的机会，赵城笑眯眯的看着彭阳吃完馒头，神秘兮兮地靠近彭阳，语气轻柔，但是内容却让彭阳心惊肉跳。

“我听说洋人工程师一个钟头以后会去第三号机房维修，你啊，被幸运的选中，要去那边旁观，当然，旁观是次要的，主要是学会维修的技术。领导们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便是对你的信任，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他们的信任啊。”

彭阳生生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狼狈而又尴尬地看着赵城，整个人发抖起来，仿佛世界都黯淡了。

彭阳抓住赵诚的胳膊，“什么？老师们让我去？你不是吓唬我的吧？”

赵诚再一次拍着彭阳的肩膀，“你看我的样子，我像是忽悠你的人吗？当然是真的了。”

彭阳手不自觉地摸着绿色铁皮水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拿下来，慌乱地旋开壶盖，咕嘟咕嘟的喝下去，甚至喝的急了一些，还呛了几口。

“咳咳咳咳，你再说一遍！”

赵诚不愧是彭阳最佳损友，他凑近彭阳，一脸坏心眼的样子，“我说，他们跟我说啊，你被光荣地选中了，要成为今天陪着那洋人工程师，看着洋人维修电力设备的负责人了。”

彭阳握紧水壶，呆愣地看着赵城，说实话，刚才吃馒头差点噎住，还好随身带着水壶，可是水是喝下去了，然而事情还没有解决。

“老赵啊，这个玩笑可是一点也不好笑。”

赵诚笑眯眯地接过彭阳的水壶，慢条斯理的帮他拧上水壶盖子，一边笑着一边揶揄着，“反正你的英文最好，听说写都没问题，你当然是不二人选了。不过呢，就因为你英文好……”

赵诚凑近彭阳了一些，笑的更灿烂了一些，“你才会享受那洋人啊，他们拉警戒线，让你远远站着看的待遇。不过，作为你的朋友，我知道，你的眼神一向很好，最后一排教室看老师写字，你都是看的清清楚楚，这点事情难不到你。”

彭阳这一刻终于爆发了脾气，“你在开玩笑！那洋人拉警戒线等于教室的两倍远！我能看到什么？这些可恶的洋人，卖给我们设备，还要防着我们学会！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顾客，谁才是买家？”

彭阳愤怒无比的看着赵诚，赵诚又一次拍着彭阳的肩膀，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好友，“我知道，教授们也知道，但是洋人不知道啊。你不是说，只要有老师傅在，你不怕技术学不到嘛，你放心，老师傅会陪你一起看的。”

彭阳颤抖着手，看着赵城笑眯眯地继续说下去，“我也会陪你去的，就算是你什么也看不到，我也会陪你一起经历的，好兄弟就是一起分享的，这叫同甘共苦。”

彭阳有些受不了的看着赵诚，“赵诚，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下午要看洋人维修机器，故意在这里等着我？”

赵诚耸了耸肩膀，“你看我像是这种人吗？”

彭阳指着赵诚的鼻子，“你不仅是像这种人，你就是这种人！”

赵诚朗笑出声，“哈哈哈，彭阳啊，我要是你，我就亲自去看看，不管是学到多少，总比空手而归的好。你要知道这可是全国第一家火力电厂，这一次机会，也不是每一次就碰到的。看不到还是看得到，事在人为，你说是不。”

彭阳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赵诚，“洋人要是竖起木板，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的。”

赵诚耸耸肩，“咱们到底是买了设备的人，那洋人再无耻也不至于这么无耻吧？”

彭阳冷哼一声，“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