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到了小区门口,不得进入。那熟悉的大喇叭声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宣传防疫,这是他父亲当时的录音。
“让他进去。”社区负责人过来,“你爸是英雄!”全副武装的青山眼里瑟瑟的,幸好戴着口罩,泪水才不至于让他看到。
母亲正在屋里喷洒消毒剂,青山站在门口。
“儿子,快进来。”
“我没有进行隔离。”
“自己的儿子还预防什么。”他母亲说着,朝青山身上喷了消毒水。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他母亲赶紧盛饭端菜。
“妈,我爸他……”
“我昨天去社区找他了,他们说,你爸被送医院去了,你问明月,打听看看你爸现在怎么样?”
“妈,我爸走了,明月他们都尽力了。”青山的母亲,放下筷子,盯着孩子:“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妈,他真的走了。”说着,青山冲过来,抱着他的母亲,痛哭起来。
事不关己的事情,通常人们会麻木的无动于衷,有时看着别人伤心,还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感觉。
这么多年,青山抓捕了多少犯罪分子,子弹呼啸着飞过罪恶的人的头颅,他没有伤心,包括第一次开枪。
可是对于自己的父亲,他无法接收现实。母子二人,哭了好久,青山母亲停止哭泣:“儿子,我知道,你爸是好样的。”
“你爸爸有没有接触过别人?”
“没有,那两天他值班,下大雪那天夜里,发烧以后,他就自己在社区那专门隔离的房间隔离。自己打120救护车去的。这是社区主任告诉我的。”
“这才几天,他竟然和我们再也不能相见。”青山的母亲说,“这么多年,我们连吵架都没有过,他怎么忍心丢下我们,说走就走了呢。”说着,眼前一黑,人从凳子上向后跌倒。
回来就回不去了,青山早就知道,他安心在家照顾母亲。
“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晚上视频的时候,我问。
“明月,我爸一句话也没有留给你吗?”
“没有,他到重症病房的时候,一直没有醒来。”看着青山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我更加伤心。
“明月,好消息,今天已经15连降了,看来疫情的拐点快要到了。”媛媛开心地说。
明月想说话,可是感到呼吸不畅,头昏缺氧。她知道低血压又犯了。她忍着难受,和同事们一起为病人进行护理操作:静脉输液、皮下注射、雾化吸入、翻身,甚至为特殊患者处理大小便等等。一天照顾完二三十个病人,后背全是汗水,额头尽是压痕。但是这不感觉到累,是心累。
公公死去的情景怎么也挥之不去,新冠肺炎患者常常出现血氧饱和度低等症状,一个需要搬运氧气瓶的工作,医用氧气瓶也就在40-45公斤左右,平时,我不是没有搬过,可是今天搬起来上下楼非常沉。每次心里都催着自己快一点,能早一刻帮助病人解决呼吸困难的症状。可是,双腿不听指挥,我怕自己瘫倒下去,就一手扶着楼梯慢慢上楼。
“明月,谁让你去扛的?”陈凯星冲过来,赶紧扛过去。
“这么多男人,要你去搬。”
“你们不都是在忙嘛!”
“再忙也不用你去搬!”他沉着脸,很是生气。
陆少聪打来电话,我知道他想说啥。
“我真的恨我自己,没有能力救你大伯。”
“我们都很难过,但是都要面对现实。青山哥哥在家陪护婶娘。这次疫情,那么多人失去亲人,作为一名工科研究生,没有医学知识,不能像那么多逆行天使,参与到病毒防控的第一线。但我有力气,不能坐在家里无动于衷,我可以去搬砖,去参与到医院建设的施工中,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我大伯是用另一种方式,为疫情做出了牺牲。尤其是他,本可以坐在家里,像别人一样,宅在家里看看电视,浇浇花草。所以,嫂子请不要过分伤悲。”
作为一名研究生,能从早上七点半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二点,有时为了抢进度,甚至连续工作24小时。这得要多大的毅力与决心。在夜晚气温接近零摄氏度的武汉,工地现场的工人以“两班倒”高负荷地工作着,维持医院建设24小时运转,努力确保医院按计划交付使用。
“我,你、青山哥哥、我们年轻人义无反顾,应该有着朝阳一般的光芒和力量,所以请不要悲伤。”陆少聪在大三的时候,就获得过学校最佳辩手,尤其善谈。
“隔离回去,在家好好休息。”陆少聪还有三天隔离期满。
“不回去,我已经参加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抗“疫”生力军,募集医务用品。在短短2天的时间内从全国到全球募集到了近5000只口罩并及时发往武汉、宜昌等医院。我们这110名成员中基本上都是“00后”。
“这就是我们强大的祖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人人行动起来,用行动来热爱我们的祖国。”明月又要发多愁善感起来,他们赶紧岔开话题。
理解的志愿者的工作主要是协助安保人员给小区居民测体温、登记等,看起来简单,其实他们也有心里“打鼓”的时候。
“一开始我以为我不怕,结果第一天做好防护上岗统计信息时,就遇到一位不戴口罩还满不在乎的居民,沟通时他咳嗽了几声,当时真的很担心,下了岗后我还专门咨询了医生朋友。”陆少聪说,“干了两天就可以了。嫂子,你不知道,刚看到他们报名的时候我还比较惊讶,谁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有担当的,完全不是那回事。他们一个个争着上岗,抢着上岗,那种热情,你如果看到也会被感染的。”
她的母亲也来电话询问,明月把事情说了一遍,母亲叹口气说:“孩子,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你的儿子可是天天想你,为了他,你必须平安。还有青山,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婆婆。”在战场上永远没有打烊的时间,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要奋力向前冲。我当然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意思。
“妈,我知道,您和爸爸一定要健康平安,带好轩轩,我们一定平安回家。”挂了电话,连打三个呵欠,这几日的折磨,瞬间爬满了瞌睡虫。
人,一旦想开,看开,精神就会自然松弛。那天晚上,在公公去世后的第三个晚上,明月第一次睡得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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