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想到这几天,陆青山的变化,心里更加担心。14号那天见到他时,他的脸色苍黄,人明显地瘦了。凭着医生的直觉,感觉他像生病。后想也许是劳累所致,因为急着要上班,反而忘记问他了。
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五六位医生推着病床快速过来。明月第一眼见到花白的头发,略微放松了些。因为患者带着氧气罩,看不出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陆青山。她猜想,应该是他们家楼下的那位王奶奶,或者是在临时诊室看过的哪一位病人。
“罗医师,快看看,他的病例与其他患者不同,来势凶猛,快得让我们措手不及。”微重病房蒋主任说,“双肺已经全呈磨砂型,而他从发现到这种状况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这是病理分析。”他把诊断书递给明月,明月看到第一个字“陆”,头脑一片空白。
“爸,爸!”她大声喊,公公却没有反应。
“按照3号方案立即执行!”他们几人根据患者情况与分析,将治疗措施分为1号、2号、3号治疗处方,3号是针对最重病人的。
严科说:“要不让林柯南也来一下。”
“来不及了。”公公已经选入昏迷,脸部颜色已经转黑,她知道时间不等人。林柯南来的时候,李博士也来了。
时间过去三个小时,大家都停下来。
“你们为啥停下?赶紧抢救啊!”明月说。
“请节哀!”陈凯星说。
“你说什么话?把呼吸机推来,换人工肺。快去!”陈凯星站着不动。
严科过来,拿掉呼吸机,拔掉输液。
“你们干嘛?”明月冲过来一把扯掉严科手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响,塑料输液瓶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璞的沉闷的呜咽。有两人拿着那种袋过来。
“不行,不要动,他会醒过来,好起来的。”明月过去使劲地摇晃着那人,那人却纹丝不动,任明月歇斯底里。
“她是医生,一名重症病室的医生,却连公公都救不了,她不是很无能吗?明月不敢想象陆青山和她的婆婆知道这事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景。
“我是医生,是重症病室医生,却连公公都救不了。”
“明月,这不是你的错。”李博士看着她,“每天面临这样的时刻,是谁都不忍心的,但是上天总有打瞌睡的时候,那些恶魔就会来祸害人间。”
往事历历在目,明月看着这位没有血缘关系却疼爱她如亲生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严科和陈凯星过来,拉着她到了办公室。
婆婆知道吗?青山知道吗?明月的头脑仿佛一下子到了真空,什么也想不起来。该怎么办?
“我要不要通知青山?”明月六神无主。
“以后再说吧,现在特殊时期,他们来不了也不允许来。”严科说。医院有医院的规矩,特殊时期,这些事情只能按照现在的处理办法。
明月当然知道这些,可是想到公公和那些人一样被运尸车拖走,亲人却不能来见最后一面,送最后一程,万分心痛。
她再到病房的时候,那张床上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
一直到晚上,婆婆和青山都没有电话过来,看来他们还不知道这事情,明月思忖着要不要告诉他们。
“等他们有电话过来再说吧!”严科说,“有些事情当别人问起的时候,才能有回答的勇气。”
陈凯星只是看着她,却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那就不如不说。
下班后,明月再也忍不住,一到屋里,就趴在床上哭了个痛快。
对于医生早就看惯了生死,医院是检验人性的地方,在这儿,最多的就是看到人在最后一刻的悲喜。她认为生,也未尝可喜;死,也未尝可悲。可是轮到她自己头上的时候,亲眼见公公真的在他面前离开时,她还是无法忍受。
一直到第二天早饭时,才接到婆婆的电话:“明月,你公公在你那儿吗?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原来公公是在那天执勤时,将买来的食物蔬菜送给居家隔离户,她家的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从屋里跑出来,倒在门口。
他伸手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屋里的人出来从他胳膊上把孩子抱走,就这短短的瞬间,病毒侵袭了他。又加上那天雪夜被冻感冒,刚发作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其他防疫人员立即打救护电话,到了发烧门诊,确诊,又转到微重病室,半天不到,人就不行了,又迅速转到重症病室。
婆婆以为他还在值班,今早去叫他吃饭,才知被送到医院。明月现在该怎么说?仿佛一把刀在一点一点地割着她的心。
“还是先告诉青山吧!”陈凯星说,“由他说比较合适。”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把手机递了过去。陈凯星看了她一眼,接了过去。
他尽管声音很小,寂静的夜里,她还是能听到陈凯星和青山的声音,
“是的,她无法面对悦接收,陷入深深的自责。”
“有些事已经发生,我能想得到。告诉明月,保护好身体,不要太自责。”明月觉得自己灵魂也飞了出去,像一为真空人。
“她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我?”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却很压抑,听得出一种强忍的哭泣声。
“她很想告诉你,可是你知道医院这种情况……”
“我不怪她,只是作为他的儿子,没能去送他最后一程,心里难受。”他心里难受,谁的心里能好受?武汉现在这样,谁不都是揪着心?
青山现在已经返岗,走家串户巡回宣传,查控劝返车辆,入户宣传近百家,不敢有一丝懈怠。病后的身体尽管虚弱,他还是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疫情防控工作中,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人民公安为人民的责任和担当。
“告诉明月,先不要告诉我妈,我明天回去对她说。”陈凯星把手机递给她的时候,叮嘱了这句。婆婆本来就有心脏病,即使让她说,明月也不敢说的。
挂了电话,青山一屁股坐在床上,心口疼痛厉害,赶紧吃了药连忙上床。他目前不适宜劳累,也不能多虑。
他一遍一遍地看着手机里父亲的视频,他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已经三十岁。他儿时的时候,父亲喜欢把他扛在肩上。两手伸到他腰间,抱紧,一用力,将他举过头顶。四岁上幼儿园,他父亲很少像别人那样用自行车接送,他直接将他放在背上,迈开大长腿。嘴里吹着口哨,一路欢快地送到学校。
上初中,为了离学校近一点,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学校附近买了学区房,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干活……
可是,以后再也没有父亲,泪水沾湿了枕巾,他就这样想一阵伤心一阵,伤心一阵又想一些他父亲对她他的疼爱。生活就是这样,永远也不会照你想象的来。
有人敲门,他赶紧擦干眼泪。
“青山,请节哀。你现在就回去,等处理好再来。”
“爱我的人已经走了,回去只能徒增悲伤。特殊时期,我不能离岗。”青山说。其实,他是无法面对母亲,他不敢想象,他母亲知道后会怎么样。
“你不回去,你母亲知道后,出事怎么办?”队长说,“回去吧,这里有我们。”
“回去也弥补不了这永远的遗憾,等必要的时候我再回去。”
“这是命令,明天立即回去。”队长严肃地说,“否则我撤你的职,事,孰为大?事亲为大。明天我送你回去。”
队长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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