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后，冯文祥想的并没有错，他的确是出不来了，据初步检查，他的肾脏和肺部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

医生在经过竭力治疗后，将冯怀林单独叫了出来，告诉他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的话，可能要给老爷子准备后事了。

冯怀林没有回应这件事情，而是不停地，反复地强调，要治病，无论花多少钱，无论花多少力量，一定要治病！

医生见冯怀林态度如此确切，暗暗叹息之后，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多月后，冯文祥的身体更差了，他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高烧不退，长时间处于昏迷之中，偶尔醒来也是呼唤邓云枝和冯怀林的名字。

这段时间冯怀林再没有回村子，也没有去管什么种树的事情，他整日趴在床边，以便父亲醒来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他。

冯文祥醒来后，说话都会十分吃力，他不说别的，只说一句话：

“我走了，你怎么办？你娘怎么办？小鑫怎么办啊？”

冯怀林就用力握住父亲的手，只觉得冰凉凉的，他就小声回答：

“爹，没事，您放心，大夫都跟我说好了，您的病啊，没问题的，你积极配合治疗就行。”

冯文祥听到就笑了，只不过笑声跟蚊子一样微弱，他深深看一眼儿子，到底还是没有去拆穿儿子善意的谎言。

他自己的身体，他比谁都清楚，他更知道，自己的时间啊，不多了。

冯文祥深知自己快不行了，他突然开始呼唤冯怀江的名字，醒来的时候，他告诉冯怀林，去把冯怀江叫回来，他有事跟这个大儿子说。

冯怀林觉得难办，但又无法拒绝父亲，于是答应下来，马上就去找冯怀江。

离开医院，冯怀林第一时间找到了钟赫轩，询问冯怀江现在到底在哪里，钟赫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俩当初卷了五十万跑路的时候，本来就是四处漂泊，到处游玩，也没有一个固定下来的地方，所以要找冯怀江，真可以说大海捞针，难如登天啊！

冯怀林听明白了钟赫轩的意思，但他没有办法，他必须要找到冯怀江，父亲快不行了，总不能这个大儿子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

钟赫轩在冯怀林离开后，则是立马来到了周桂生家里，周*早些年跟张既明跑过不少地方，认识不过不少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天下午，钟赫轩像疯了似地一直砸周桂生的家门。

周桂生母亲出来开了三次门，三次都对钟赫轩说：

“赫轩啊，你走吧，桂生说了，任何人他都不见，所以你别来了，走吧！”

“*！*！”

钟赫轩被拒绝了三次，这一次，干脆直接推开门冲了进去。

周桂生的母亲吓了一跳，但毕竟上了年纪，腿脚哪里有年轻人利索，压根比不上钟赫轩的速度，也拦不住钟赫轩。

钟赫轩跑进里屋，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发呆的周桂生。

周桂生头发长了很多，这两年多，可能一次都没有理过发，他呆滞的眼神像村头的傻子，黯淡无光，好似与这个世界隔离。

“*，我找你有急事。”

钟赫轩直接坐在他对面，十分严肃地说着。

可周桂生却看都不看钟赫轩，依然发着呆，依然，双目无神。

此时周母也走了进来，她无比心疼地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叹息道：

“赫轩啊，别怪姨嘴直，从上次你和怀江那个事情之后啊，桂生就变成这样了，两年多了，所以你还是别来了，桂生，不会理你的。”

周桂生仍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他坐在这里，仿佛身体依在，可魂，早已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钟赫轩等了几分钟，周母说的没错，周桂生确实不会理任何人。

钟赫轩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站起身来后，直接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话：“冯怀林的父亲，快不行了。”

这句话让原本呆滞的周桂生恍然一震，他愣愣地看向钟赫轩，从口中发出一声沙哑宛若破旧机床的声音：“你说，什么？”

钟赫轩转过身来：“冯叔快不行了，他走之前想见一见冯怀江，怀林正在满世界找他哥，我想，我们可以帮一帮他。”

“帮他？”

周桂生许是不太习惯说话，吐字并不利索：“你要帮他？”

钟赫轩拳头越握越紧：“*，我知道我以前是混蛋，但现在都过去两年了，这两年我和怀林一直致力于扶贫，就算过往的错误无法洗脱，现在的我，也已经改变了！”

周桂生沉默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重新抬头时，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眼，似乎多出一丝精芒：“我们怎么帮他？”

那么现在冯怀江到底在哪里呢？

他来到了深圳，这个改革开放初期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更是所谓广漂北漂多数人的去处，这里，意味着繁华与欣荣。

冯怀江确实体会到了过去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生活。

他拥有几十万，在这个年代的这座城市，他就是比土豪还土豪的存在，他流连于各个风月娱乐场所，人见人敬，人人皆是一句。

冯老板。

冯老板很喜欢这个名字，他特地花钱去做了一套名片，虚构了一个公司，之后见人就发名字，自称，冯老板。

但今天他很痛苦。

昨天酒喝多了竟然吐血了，本就怕死的冯怀江，赶紧去了医院，医生建议他做一次全身检查，冯怀江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虽然他现在身上只剩几千块，但万一有病，还是要治病的。

这两年冯怀江一直在玩，创业的事情一拖再拖，拖到最后，想创业也没钱了，五十万，只剩下三千多块。

“冯先生你好。”

医生拿着冯怀江的报告单，一脸忧愁地走了过来。

冯怀江脸色苍白，状态更是十分差劲，他赶忙站起身来：“大夫，你好。”

“冯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在您的血液之中，查出了HIV病毒。”

医生决定不多拐弯，直接道出了事实。

冯怀江则一脸懵：“啥玩意？HIV？这是什么东西，肿瘤吗？”

医生摇了摇头：“不是肿瘤，通俗来说，艾滋病。”

冯怀江听完后长舒一口气：“不是肿瘤就好，不是肿瘤就好，等等！你说……”

他表情顿变，一瞬间，由青转紫再变白，这一刻，他踉跄两步，瘫坐在冷板凳上，全身颤抖起来，如同筛糠一般。

口中，则不断重复着三个字。

艾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