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十万啊，的的确确打了水漂。

派去徐州城的人回来了，说跟那闽南老板确认过了，几天前就把钱给了梦豪金属加工制品厂的人，而且他们当天就走了。

那人呢？钱呢？好吧，也不需要过多解释，即便再没法面对眼前的事实，但终究是发生了，钟赫轩与冯怀江，背叛了他们。

村民们虽说天天喊着让还钱，但其实多少留了些情谊和面子的，自那天以后，也没喊过五十万，也没什么口号了，基本就各自喊各自的，有的喊五十块，有的喊五百块，不是整数的就惨了，每次喊都饶舌头，像什么三百六十七块啊，两百一十二块零三毛啊等等。

但工厂里的工人，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情面，这群整天打铁压焊的糙汉子，撸起袖子就冲上了门，他们跟村民不一样，不喊，直接踹。

冯怀林家的大门被踹的咣咣咣响，邻居又跑出来看。

他们说冯怀林就像当年被追杀的红军，这群要钱的工人就像小鬼子。

有人不同意：“这怎么欠钱的成好人，要钱的成坏人了呢？”

邻居想了想也对，欠钱怎么着都算不上好，于是改口重新说：“冯怀林就像躲起来的小鬼子，而工人们就像红军一样！”

又有人不同意：“就算冯怀林是小鬼子，那我们乡亲们，怎么可能帮助小鬼子藏身呢？”

邻居一想，这又不对了，从一开始就不能拿鬼子和红军来说，于是干脆喝两口茶，吸两口烟，啥也不说了，光看戏。

冯怀林无论在不在家，门肯定是不能开的，他现在没钱，肯定也给不了这些工人钱，开门讲道理保不准得被打一顿，他冯怀林多少是个大学生，没打过架，也没挨过揍，可不想被这群工人揍个满地找牙。

工人们砸了半天门，就差直接撬门闯进去了，但这年代法律可不会跟你开玩笑了，要真撬开了门，那牢子也坐定了，大家伙也就出来讨口饭吃，谁也不想犯错误。

见冯怀林就是藏在家里撞死，工人只好骂骂咧咧着回去，一路上许多村民们跟着看戏，就有工人恶狠狠咬牙，像只饿了好几天的藏獒一样，发誓着大喊：

“要是让我见到冯怀林，我就把他的头发全部拔光，然后那石头在他光头上刻欠钱两个字。”

村民们跟着哈哈哈大笑：“脑门上刻欠钱，你刻完了，他人也快死了。”

这工人一听要死人，立马吓得浑身乱颤，慌忙摆手，连连摇头：“不能刻头上，不能刻头上，对了，我刻他屁股上，左屁股刻一个欠，右屁股刻一个钱。”

说完，这工人洋洋得意地双手叉腰，昂起头，鼻子使劲往天上戳。

村民们听的惊讶万分，各个竖起大拇指：“这个好，这个好。”

所有人也就闹闹哄哄地走了一路，有村民走累了，不想走了，像条哈巴狗一样蹲在路边上，呼呼呼地喘气，汗水沿着额头流下来，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他们就问：“你们这是去干啥？”

工人们继续咬牙切齿：“冯怀林不出来，我们就去找周老二！”

蹲下来休息的村民陡然一震，像是睡了好几天饱觉一样，一下来了精神，各个拍拍屁股，噌噌噌跟了上去，就有人问：“这回见了周老二，也往他两个屁股半上刻字吗？”

工人心想刻了冯怀林再刻周老二，那岂不是显得他们很没有文化。

于是工人大喊道：“对待知识分子，就得用知识分子的方式，所以才在冯怀林身上刻字，但对待小混混，就得用小混混的方式！”

村民们有人发出哦的声音，也有人还是听不明白，忙问道：“那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对周老二啊？”

工人们举起拳头：“看到这个了吧？”

村民们点头：“看到了。”

工人们撸起袖子，把拳头全都露了出来：“像什么？”

“像石头，像沙包。”

“那就对咯！”

工人们露出狰狞的笑容：“我们就拿这个对付周老二，把他的老二嘴脸全给他揍出来！”

一听要揍人，原本就兴奋的村民们，更加兴奋起来。

也有人不明白：“老二嘴脸是什么嘴脸？”

被问的人也不太明白，但总得装得像明白，就故作高深道：“就是他周老二原来的嘴脸。”

问的人恍然大悟，好像真的明白了，但细细琢磨着，还是没懂老二嘴脸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再问，就显得没文化。

众人一边吵一边闹，就来到了周老二的小店里。

个把月前，他们还在这小店门口听周老二讲酒吧和白兰地，结果现在就来讨债了，所以说人生在世啊，大起大落。

“咣咣咣！”

工人开始砸门。

村民们帮他们喊：“周老二啊周老二，欠钱的周老二，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们滚出来！”

前文就有提过，周桂生是个什么角色？

张既明说过一句话，天不生周桂生，人间纵横，是鬼神。

用鬼神二字比喻他周桂生，那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准确点名周桂生此人，放荡不羁，最重要的是，经不起挑衅。

听到“你要是个男人”这句话，藏在店里的周桂生当场就爆炸了，他拎着棍子就推开门，瞪着眼睛走出来。

这模样把前来要钱的工人都吓了一跳。

有人壮起胆大喊：“周桂生，我们的工资呢？你还我们的工资！”

周桂生把眼珠子瞪成了玻璃珠子，气势磅礴：“你们别他娘的冲老子吼，老子也没钱！钱都被那钟赫轩和冯怀江卷跑了！”

工人们哪里想到周桂生能这么横，一下子也动了火气：“我们不管，我们干了活，就该发我们工资，还钱，抓紧还钱！”

周桂生拎着棍子大喊：“别他娘喊了，老子人就在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揍他！”

不知谁喊了一句，又听见有人加了一句：“把他的老二嘴脸揍出来！”

工人们，一拥而上。

周桂生的小店门口，顿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