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似火的骄阳好像因为昨晚小雨而心怀怨恨，灼热烈阳在十二月的日子里，挥洒本应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热度。

早市人流如潮，接踵之间几乎能感受到陌生人的呼吸，叫卖声和怒斥声充斥耳旁，走得慢一点保不准还能用脸蛋准确接住几打唾沫。

嘟嘟嘟——

机车从冯雯身前跑过，吹起她火红色的连衣裙，让她下意识挽了一下秀发，这姑娘不知脑袋搭错了哪一根神经，竟然连一件厚外套都没穿。

与往常不同，今天的冯雯没什么精神，一副恹恹的模样，没有唠唠叨叨，也没有像个猴子一样嘿嘿直笑。

冯怀林心想，终于有一天能安静一点。

但其实他又有一些担心，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下意识又多远离了冯雯几分，生怕这定时炸弹般姑娘会波及到自己。

冯雯察觉到了冯怀林的远离，放在以往她一定会蹦过去拉住冯怀林，然后嬉笑着质问他为什么远离自己。

今天她不想了，只是笑了笑然后别过头去，笑容中，似有些苦涩，似有些低落。

你看，一厢情愿多么不受人待见呀！冯雯难过地想着。

“同学们，走吧，我们去早市看看。”李峰拍了拍手。

冯怀林便不再去管冯雯，干脆跟上大部队，在早市内东张西望起来。

冯雯也想跟上大部队，但她脚底却仿佛粘了一块牛皮糖，抬起脚时宛若苹果拔丝一般在地上扯出根本拉不断的长丝。

兴许，根本就不会有人等我吧？

低落的想法如同苍蝇一般飞进冯雯脑袋中，她稍稍愣神，然后立马拼命摇头，将这烦人的苍蝇甩了出去。

冯雯握紧双拳，眼神变得坚韧起来，她给自己打气道：“纸鹤，你要坚强！你要坚强！”

你可是天下无敌最可爱美少女！没有什么能打败你！没有！

于是牛皮糖消失了，冯雯脚步恢复轻快，她跺了跺脚，赶忙跟上大部队。

追逐泡沫的鱼儿不知那是梦幻，冯雯就像鱼儿一样，她不在乎那究竟是否真实存在，即便下一秒就会破碎她也不伤心。

这种感觉大概是在路边捡到一个受伤的鸟儿，带回家细心照顾让它恢复后，它却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一切都成空，不过冯雯不认为那是空，她享受的就是过程，也正是这些才让她幸福的不是吗？如果连这些都失去了，那人生，会不会太孤独了呢？

冯雯心想，就算这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了，她也还有风儿陪伴。

“数据主要出现问题的是麻黄，荆芥，干姜和苦杏仁，其余八个成分陈教授说之前张师兄采购的就行，我们采购这四个就行了。”

冯雯钻到冯怀林身旁，人潮之中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

她双手死死拽着冯怀林的衣袖，指关节间煞白如雪，她小巧的身材宛如一粒芝麻，被丢在了沙堆之中，哪怕一个不注意，兴许便再也找不到了。

冯雯有这个自信，倘若自己真的被挤走了，冯怀林也不会找自己的！人嘛，这时候总要学会自救，所以就算快把冯怀林的衣袖撕破了，她也不会松手的！

冯怀林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那本就不太牢靠的棉衣，此时衣领左边死死卡住自己的半侧脖颈，而另一边，几乎要被扯到肩膀上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心想这果然是一颗定时炸弹。

于是冯怀林不动神色地拉回衣领，然后将冯雯的手握住，轻声道：“李老师说让我们随便逛逛，采购的话，还是去老药材市场。”

冯雯哪还听得到话，她脑子懵懵的，表情更是懵懵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那上面包裹着一只大手。

说起来，还真是挺暖和的。冯雯身子偏凉性，那双小手更是一年四季都冰冰凉，可惜这么多年都没个能暖手的人。

她歪了歪头，忽然面红耳赤地笑起来。

“那个，你听我说话了吗？”冯怀林不由得低声询问。

冯雯红着脸仰头，残余在柔唇上的口红极其勾人而湿润，有如四月*般妖艳，又如六月荷花般圣洁。

冯怀林鬼使神差般盯着冯雯的红唇，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等待着回答。

冯雯嘿嘿嘿笑起来：“听到了。”

这憨厚的模样真像一只吃撑了的小浣熊。

冯怀林心想，这只母猩猩竟然还有可爱的时候。

他完全没有意识自己握住了冯雯的手，这个对两性知识几乎为零的天才，一点都无法察觉到男人和女人的距离。

冯怀林仅仅觉得这样能让冯雯不容易走丢，冯雯却觉得，他们像谈恋爱。

早市虽然拥挤得像*地铁，但很多内容还是不错的，有许多怪异的中药材展示，也有新开采出来的新鲜药材售卖，总体来说，除了价格偏贵外，无一挑剔。

可惜冯怀林和冯雯来亳州的目的，就是物美价廉。

所以午饭过后，他们还是跟着李峰老师莅临老药材市场。

李峰头戴一个黄条编织的草帽，哪里还有一点教授的做派，如果换上一身背心加短裤，真与田中老伯无异。

他带领冯怀林和冯雯在老药材市场中闲逛，顺道讲一些经验：

“老药材市场主要就是靠眼力见，就像古玩一样，买定离手，真假都是自己的责任，卖家可不会吃你那套，所以在这里买人参买成三七，买何首乌却是嫁接残次品的事情，屡见不鲜。”

李峰讲话间顿住脚步，眼神看向一家药铺前摆放的一个篮子，篮中尽是亮紫色的菌菇状药材。

老板笑脸相迎：“哎哟这位老板，真是有眼力见，这可是今天早上我刚刚从山上采来的野生灵芝，都是野生的哦！”

李峰眼眸含笑，顺手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掂量几番后，递给冯雯和冯怀林：“看看怎么样？”

冯雯抢过灵芝，嘟着嘴嘀咕：“跟本科时期去采药时候见过的差不多，感觉还不错诶。”

冯怀林并不打算表达想法，毕竟他没怎么上过本科，更别谈采药这门必修课程了。

老实说，他有点想回到本科好好念一遍。

李峰笑道：“老板，这怎么卖？”

老板搓着手，芝麻似的小眼睛仿佛闪烁幽幽绿光：“老板您一看就是懂行的人啦！灵芝市面价格你也知道，这样吧，就卖你600块一斤啦！”

李峰表示不算满意，撇了撇嘴：“这么小还600块一斤，宰太多了吧？”

老板嘴角*两下，额头上冒出一两滴汗水，赶忙询问：“那老板您觉得，多少钱合适？”

李峰伸出五根手指，露出古怪笑容：“这个数。”

老板的表情似乎很是心疼，用力咬牙之后，点头道：“好！五百就五百，看老板您是实在人，我就不赚你钱了！”

“不是五百。”

李峰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压低：“是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