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风荡,少年郎

县城工作花了5000块,最后也只给冯怀林安排了一个操作工。

这年头大学生不少,但回村的真不多,邳州这块小地方,就算是县城也找不出来几个大学生。

冯怀林本以为自己怎么也能坐办公室,再不济,当个小领导不是问题吧?

谁知问题大了。

正因为大学生少,所以那群所谓的领导和老板才喜欢使唤大学生。

他们没上过什么学,可能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块小地方,对大学那等神圣的地方自然十分向往,他们没得机会上,但使唤使唤大学生,也算满足他们心中的恶趣味。

冯怀林自然成了牺牲品。

他险些一怒之下回了南京,心想自己就算毕业后留校工作,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吧?

不过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冯怀林没有回南京。

家里有一个病重的老父亲,年迈的老母亲,哥哥干不了什么正事,还要养老婆和孩子,家里需要他。

可他,却辞了工作。

冯老先生的葬礼结束后,冯怀林没有再去县城。

冯怀江和母亲邓云枝并没有多问,想来也能猜到些许,冯文祥自是知晓缘由,考虑到儿子颜面,也并未多嘴。

话说后村有一个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名叫周桂生,这年刚好二十二岁整,与冯怀林一般大。

说巧不巧,两人也是发小,从小一块上学,一个班级第一,一个班级倒一,一个认真严谨,一个嬉皮笑脸。

这两孩子走在一块时,总能看到老师们的变脸魔术。

他们最喜欢一起喊老师好,这样老师就会先看向冯怀林,笑眯眯两个眼睛弯成月牙,恨不得上手揉一揉冯怀林的头发,然后老师会不情不愿地转向周桂生,在一秒左右的时间内,从温柔和煦的笑容变成冰冷严肃的面孔。

两个孩子就会哈哈大笑,拉着手奔跑而去。

后来冯怀林去上大学,周桂生无所事事,只能继承家业,当起竹湾村中唯一一个小卖部的老板,真要说的话,也能算半个成功人士。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高照。

不过阳光正好被小卖部挡住,阴凉下门口摆一小桌子,三个年轻人大中午便就着花生米喝了起来。

请客的当然是周桂生,他没用杯子,对嘴吹白酒,左手边坐着冯怀林,右手边坐着钟赫轩。

这个钟赫轩也是二十出头,稍大个把月,今年二十三岁,喜欢读书,更喜欢写书,在县城报纸上发表过文章,每次说起来这几篇文章,他就会带起文化人特有笑容,然后故作模样推几下眼睛框,认真纠正道:“这叫评论文学。”

什么叫评论文学,钟赫轩曾经试图讲述给周桂生听:“评论文学就是评论文学作品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学者更容易理解文学作品的思想和内涵,当然,对于某些滥竽充数,不可理喻的作品,那我就会把笔杆子变成枪,狠狠批评他!”

说了一大堆,他怕周桂生听不明白,赶忙提醒:“不是谁都能写,必须得看过大量文章,了解文学,了解文化的人才能写,你不行。”

周桂生每听到“你不行”三个字时,就要翻白眼,还要翻桌子:“什么就不行!不就骂人吗?你周二爷我其他的不行,骂人绝对是大文豪级别!”

三人从小玩到大,后来各奔东西,周桂生留在村中当小老板,冯怀林去上了大学,钟赫轩则是在报社里当个小编辑。

他们各自都在擅长的行业取得了成绩,可如今坐在一起,却又有些萧瑟。

周桂生咕咚一声咽下白酒,然后打出浓浓酒嗝:“怀林,我就整不明白,你都出去上大学了,还回这小地方干啥?”

钟赫轩也不明白,小鸡啄米似点头,还不住往嘴里送花生米,趁另外两人不注意,偷偷冲地上倒白酒,然后招手让周桂生家的小黄狗来喝。

冯怀林有些日子没喝酒,面容蜡红:“我才整不明白,不说别的,弟兄几个给评评理,我冯怀林好歹是个大学生对吧?你问问方圆十里!谁是大学生!有谁!是211名牌大学的大学生!”

周桂生和钟赫轩对这点倒是深信不疑,皆是点头:“绝对没有。”

“肯定没有啊!我放弃在南京的大好机会,回这鬼地方,难道不算回乡建设吗?就算你看不起我冯怀林,但大学生三个字,足够你重视吧?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让我做个操作工?怎么!难道我堂堂名牌大学生冯怀林,就只值这点钱吗?”

冯怀林越说越起劲,狠狠地拍桌子,把周桂生用木凳做支撑的小桌板拍得咣咣作响,花生米都掉下来不少。

周桂生家的小黄狗迅速冲上来,极其灵活地舔完花生米,然后满脸期待看向冯怀林。

冯怀林不拍了,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愤怒的表情下,是无奈,是悲哀。

钟赫轩试探性伸头:“你是嫌钱少了?”

“这是钱的事吗?”周桂生狠狠瞪了钟赫轩一眼,钟赫轩立马收回伸长的脑袋。

冯怀林摆摆手:“不便宜了,一个月能给400。”

“娘嘞!”钟赫轩吓得一抖:“我干了那么久一个月才200块,你刚毕业就400,这还不满足啊?”

周桂生也瞪直了眼睛:“县城这么赚钱?我开个小卖店一个月也才两百多。”

冯怀林怅然一笑:“是多,400块,整整400块啊,可你们知道,领导给我发钱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

周桂生和钟赫轩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摇头。

冯怀林语气十分低落:“他说,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给我一个月400,要不然,像我这样的,一个月连300都没有。”

他怒然喝完瓶中所剩不多的白酒,然后啪嚓一声将酒瓶摔碎在地上,怒声低吼:“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他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啊!”

随后三人都沉默下来。

黄狗在边上趴了好一会,终于意识到这三人喝多了,不会再给它吃的了,于是便扫着尾巴离去。

秋风荡起涟涟泥沙,把地上依稀剩下的花生覆盖,像一片渺小的沙漠,想要凸显自己存在的意义,可终究,身单力薄。

周桂生忽然开口:“我有一个赚钱的法子,兄弟们,敢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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