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恰逢端午节,上午我将女儿送去养母那,去幼儿园参加包粽子弘扬传统文化活动。下午,玲玲送来婆婆包的蛋黄和牛肉粽子,她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将双脚放到了茶几上,我嗔怪:“你干嘛不把脚丫子擎上天去。”
“这不是累吗,这些日子快被我婆婆折腾死了。”
“阿姨生病了吗?”
“是,病的不轻,天天给我和恩城留遗言,给她开了点安眠药,吃嘛嘛香,呼噜震天响。”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失眠。”
“她是闲大了,不分白天黑夜的睡,生物钟紊乱,医生都说,她那不是失眠,是睡多了。这些日子,差点被她的遗言给整晕了。”玲玲学起婆婆的口气,说:“程儿,程儿,妈不行了,我死了,你不用哭,人到寿数了,活一天就是遭一天的罪。程儿,程儿,活要慢慢悠悠地干,不要着急忙慌的,要顾忌着身体。程儿,程儿,快别掌勺啦,脏活累活都让伙计干,咱可是老板。玲儿,玲儿,恩城嘴笨,你别和他吵,生了闷气容易得歪七歪八的病。玲儿,玲儿,你看看,恩城现在又黑又瘦的,多给他点零花钱,让他和光腚长大的那一拨出去玩玩。哎呀,程儿,玲儿,我老了。”
我忍俊不禁,玲玲笑说:“天天这么留遗言,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那天我对她说:妈呀,您的存折在哪呀?您现在还清醒,我帮您收着。人家老太太一个鲤鱼打挺,病好了。”
“你们有时间也该多陪陪阿姨。”
“每天从饭店回来,肯定要去溜达一圈。去的时间短了,她怪你着急忙慌的,还没坐热。时间长了,她又说,你没啥事了,咋还不走?”
玲玲笑的很诡秘,近乎耳语得说:“人家老太太还想打我爸主义,说什么——玲儿,你爸总和你大妈吵,不行,就来我这吧。现在是新社会,新思想,没人会笑话。”
“真的呀?”我忍住笑意,对玲玲说:“你该给阿姨找个可以说话的人,阿姨这是相思病。”
“人家可比十八岁的大姑娘还挑,说是要找个能搬到家里来的,必须是身体好,脾气好,还得是退休有房产的,省的将来合不来了,要把人家赶走,心里还惦念人家没地儿去。”
“不然,让妈和二叔来我这里住,让你婆婆和你们一起住。”
“算了吧,我婆婆可不是省心的主,我们要来个夫妻生活还得担心隔墙有耳,不过现在是苦了大妈,住在女婿那,要放个屁,都得在裤裆里憋一会。”
“你哪来那么多屁呀屁呀的。”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改天,也让阿姨去我养母那,三个老太太正好有话说。”
“我婆婆和大妈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亲家。大妈那神气,不想都知道。”玲玲摆好姿势,有模有样地学起婆婆的语气:“我们家玲玲,从小就是人见人爱,村里多少户人家争着抢着要娶她当媳妇。我婆婆肯定会说,我们家恩城啊,人品好,身体好,还学来了一手好厨艺。估计,这俩老太太说到最后得掐架。”
“他们可以互相吹捧啊?”我揶揄道。
“土埋大半截的人,哪来那些虚头巴脑的念头。”
玲玲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到茶几上,说:“给你办了一张养生卡,抽空去拔个火罐,推推背,做个艾灸,泡泡脚。年卡,和二哥轮流去。”
“有事求你二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俗气?”她坐直身体,面对着我,“你当初和我素昧平生,免我房租,供我吃喝,看看你现在,整个一个俗不可耐的黄脸婆。”
“很贵吧?”
“七千多块。”
“能退吗?”
“你嫌我不够堵吗?送给我爸和大妈,大妈说,她的筋骨都硬了,一松就散架了,我爸说筋骨一松,心里就更加没着没落了。”
“他们这一辈人,习惯了苦日子,抽不出身了。”
“有时间就去泡泡温泉,做做脸,你得让人家一看你就是个女人,不是背地里说你是母的。”
我看着玲玲嗑瓜子那副自在劲,心里觉得这辈子我难以活出玲玲这种状态。我仿佛分分秒秒都要被某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缠绕着,孩子的辅食如何才能营养可口,鞋子又小了,衣服又脏了,冰箱该清了,窗帘该洗了,时常感觉自己难以挣脱生活那张隐形的网。可是仔细想想,玲玲要搭理餐馆,要应付大妈二叔隔三差五的争吵,要照顾两个孩子,她的糟心事不比我少。想来想去,感觉人生没有那种活法是值得称道的,不过是一种心态罢了。
晚上,凯杰进屋时,女儿与儿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动画片,凯杰猫手猫脚地走进厨房,拦腰将我抱住。
“我在忙呢,把粽子端出去。”
“你包的?”
“妈包的,幼儿园举行包粽子活动,大家做好的粽子,要留给孩子们。”
“在这场弘扬传统文化的活动中,你一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凯杰一副打趣的口吻。
“淘米,洗粽子叶。”
“就知道,你不会包粽子。”
我将饭菜端上了餐桌,凯杰坐在餐桌前神气活现地揶揄:“都是因为你不虚心,不然,妈会手把手教你,你现在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手艺。”
我不理会他,呼唤孩子们吃饭,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地来到餐桌前。
“妈妈,我要吃粽子。”女儿说。
“妈妈,我要大的。”儿子说。
凯杰板着脸教育儿子:“你是哥哥,要吃小的,大的让给妹妹。”
“哥哥吃大的,妹妹吃小的,因为我的肚子这么大,妹妹的肚子这么大。”儿子用两只手比划出两个大小不一的圆形。
“奶奶包的粽子一样大。”我说。
孩子们自己吃粽子,又在比赛吃饭速度,吧唧着小嘴,可爱的小模样让人发笑。
凯杰将鱼肉放入儿子和女儿的碗中,说:“我真担心,有一天,你做了婆婆,什么都教不了儿媳妇。”
“儿媳本来就不需要婆婆教,婆婆要接纳儿媳的一切生活习惯。”我说。
“可你总得教女儿吧,女儿要嫁人时,什么家务都不会,到了婆家,岂不是让亲家犯愁?”
“谁说女人一定要会做家务了?”
“我又说错话了。”他说着,从餐桌后面的橱柜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喝一口,说:“我等着那一天,女人在外面上班应酬,男人在家里做贤内助。”
“会有那一天,十几年后,男女人数差距有多大,你知道吗?”
“男尊女卑,变成女尊男卑?这也是你小说里的思想吧?”
“我小说里没有思想,只有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琐碎。”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