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三下午是医院铁打不动的政治学习时间,何菁所在的呼吸科和王垒所在的消化科同属于同一个总支。何菁是老党员了,在支部里担了个纪检委员的支委职务,王垒是书记。所以周三下午这两人都不用上门诊坐班。学习完了,基本上也就各忙各的私活了。
王垒传达完文件后,就让大家回去写份心得笔记上交,到时候统一贴在医院长廊的橱窗里。
何菁提议,不必每位党员都写吧!就由几位刚加入党组织的新党员写吧!
王垒说,一个不能少,支委成员带头写。末了,补充一句,何医生你是老党员要写得深刻一些啊!
何菁撇撇嘴,说自己这个纪检委员有名无实,这些年来纪检谁啦?不如换位新同志来干。
王垒说,何医生等会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咱俩好好谈谈。
“谈就谈。”何菁正为自己多年没解决高级职称的事窝着一肚子火呢!这回她正想找个机会好好发泄一番。
“何医生,你是老同志了,又是支委委员,这思想觉悟咋还跟普通群众一个水平?”
王垒端了一杯纯净水到何菁面前,开始做何菁的思想工作。
“王主任,不,王书记,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年纪比我小那么多,提副主任是哪年的?我呢?就因为自己上的不是牌子响的医科大,外语水平没你们高,论文发表得少,就一直在主治医师这个中级职称上耗着!老弟,你想过我们这些老人的感受吗?”
“何医生,别激动。这评职称是有标准的,我们想照顾你也没办法啊?”
“狗屁标准?还不是看人下菜!”
气头上的何菁开始爆粗话。
“我们一天到晚辛辛苦苦看病治病,哪有闲功夫去搞论文?医疗水平怎么样不是靠论文写得多就能上去的,那需要实践!实践!懂吗?”
“您喝口水,何医生,别上火啊!您这年纪,情绪不能太过激动。”
“我是老了,老了就意味着什么荣誉都得让边了,对吧?你们年轻,但别忘了,没有我们这些老同志做牛做马地在前面为你们开路,你们能有今天这么好的就医条件吗?”
何菁越说越生气,嗓门也越来越大声了。王垒办公室的门缝已经悄悄地贴上了几只小耳朵。
“来,喝水,何医生,不生气了。你说的情况我会向院方反映的,在评职称上您放心,一定会客观公正对待。”
既然王垒这么说,何菁也就不较劲了。
今天总算把窝在胸口多年的这一长口鸟气给出了。出得痛快!何菁端起面前的水杯,仰起脖子喝了个净干。
“要不要再来一杯?”王垒小心翼翼地问。
“不了,我待会儿还有其他事要忙。你就不用操心我了。”
“嗯,忘了告诉你,思思的胃镜手术约在下周一了。到时我亲自为她做,你放心好了!”
“那有劳你了。对了,她的生化指标出来了没问题,忘了告诉你了。”
“没问题就好,估计这胃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小小年纪,有点小毛小病的正常,你不用太担心。”
这两人前面还在干架上火,现在一杯水下去后,又建立了友好邻邦关系。
办公室门口外面的人听得也没劲了,直接鸟兽散。
王垒送走了何菁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万没想到,一向斯文的何菁也会发火,而且火气不小,一定是憋屈久了才爆发成这样子。他觉得医院的某些制度是到了改革的时候了。
既然刚才自己主动提出要给思思做胃镜,那他也该好好做下准备。何菁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这孩子是她的命根子,组织上更加关心才是。
但自己的个人问题谁来关心呢?医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王垒已经成家,妻子在国外。但这名存实亡的婚姻让他不堪重负。何菁是大家都知道的单身,但他这样的隐性单身不仅要背负着道德上的枷锁,还要忍受着生理折磨的考验,这种痛苦唯有解除了所谓的合法婚姻,他才得以真正解脱。
如此说来,他也需要组织的照顾。只不过,这个照顾不是职称,而是情感上的空虚。
已经有好久没有和国外的妻子联系了。每次发短信过去,对方都说在忙着做实验,不要让他打扰她。这国内国外的时差相差12个小时,等她不忙的时候,他又忙了。
累了,太累了!王垒拿起手机,给远在国外的妻子发了几个字:咱离婚吧!
其实有情感困扰的何止王垒一个啊!施少华,年轻有为,却一直没对象,他只不过用跑马拉松的方式在释放自己的能量。这个少年天才大学生,不是对情感不依恋,只是对过往的情感陷得太深。
施少华并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只不过那个他刻骨铭心的初恋对象在一场车祸中送了命。从那以后,每年的清明节他都要给在天国的女友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倾诉自己的相思之苦。
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只不过,看什么人以什么态度念罢了。
此时的施少华正在值班室看一本书,法国作家加缪的《鼠疫》。
“据医书所载,鼠疫杆菌永远不会死绝,也不会消失,它们能在家具、衣被中存活几十年,在房间、地窖、旅行箱、手帕和废纸里耐心等待。也许有一天,鼠疫会再度唤醒它的鼠群,让它们葬身于某座幸福的城市,使人们再罹祸患,重新吸取教训。”读到这里,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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