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明月翻看着厚厚一叠照片，随意地说：“这摄影师的水平太一般了么！”

邱毅以为她会赞不绝口，尴尬地笑笑说：“你底子好，修图滤镜少，可能显得有些low吧！”

龙明月举起一张对着光线细看，照片背景是一望无垠的茫茫原野，说：“你看见远处的塑料温棚了吗？”

邱毅凑上去细看，隐隐约约的白色棚顶，说：“好像是，这是电脑上的底图吧！”

龙明月放下照片说：“我想贷款建三座暖棚，把我家的地都兑到南滨河路。”

邱毅收拢照片的手停顿一下说：“同学，你的高烧还没退？”

龙明月嘿嘿笑了，说：“再不退，我姥的高血压又犯了！”

说着去抠画在指甲上的凤仙花，片片脱落的花瓣在桌子上铺了一层。

邱毅看着龙明月怅然若失的神情，不解地问：“你家里若是还紧张，我再帮你联系两家公司的广告。”

龙明月摇摇头，恳求道：“你能帮我劝回龙红红，我就感激不尽了。”

“嗨！你家的妹妹有化妆天赋，由她去吧！女孩子么，有份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上大学读研又能怎样！我给哥们也打过招呼了，别让任何人打歪主意！”

邱毅随意翻着照片闷闷地说。

龙明月同情地看了邱毅一眼说：“你女朋友没有丝毫后悔吗？宝马车抵得过六年真情吗？”

邱毅无所谓地耸耸肩，朝龙明月挤了挤眼睛说：“翻篇啦！说说你，不是异想天开吧？”

龙明月歪着脑袋咬住食指说：“在我痴呆失忆之前，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邱毅哈哈大笑，打掉龙明月塞在嘴里的手指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看来龙大小姐要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做成功这项伟大的事业，我可是四肢不勤，手脚笨拙噢！”龙明月底气不足地说，已经无路可逃了，庄子上的人只有看到良好的收益，才肯响应号召，牛镇长不是说了吗？黄沙湾的地土头好，出产的西红柿沙甜，辣椒品相佳么，暖棚菜蔬和大田的对接成功，黄沙湾称为丰岳省蔬菜基地就名副其实了。

邱毅仗义地拍拍胸脯道：“你这个问题包在我身上，我给你这个蔬菜大王当保镖！”

龙明月咯咯欢笑道：“好呀！蔬菜大王，我爱听！听好了，你现下要做的是帮我申请贷款！”

邱毅为难地看着龙明月说：“同学，我对朋友俱是肝胆相照，可我省里的房子是预备结婚的，不敢抵押，你这要求，是让我晚节不保的节奏么！”

龙明月拉过马尾辫缠绕在手指，不好意思地说：“我唐突了！”

邱毅摸了一下鼻子说：“你才工作，工资低，贷款额度低，找镇长想想办法！”

刘镇长看见扭扭捏捏进来的龙明月，关切地问：“女子犟得很，不多休息几天！”

龙明月轻轻笑了，摆手说说了声“不要紧”，就呆呆坐着，欲言又止。

刘镇长看得心急，鼓着她吭吭哧哧说出来，沉吟半响，看着龙明月说：“女子，下苦的活没有好干的！”

刘镇长对国家的扶贫政策有异议，他觉得还是搞形式主义，农民实际操作起来困难很多，就拿种大棚来说，技术支持不到位，提高质量就成空话了，每年派下来的年轻村官，肯伏下身子搞农业实验的一个没有，眼前的女娃儿还太嫩哪！

龙明月想不出说服刘镇长的理由，蓝汪汪的眼睛看着刘镇长，她再想不出能帮她的人了！

刘镇长心软了，她是家里经济困难，不得已才有此决定，可以理解，不过很快结束镀金期，她就能调走了。

刘镇长叹口气说：“女子，我帮你办贷款，家里的楼房可以抵押，不过，你别贪心不足，先建上一座试试！”

龙明月沉默片刻说：“不行，最少也得两座！”

她有她的盘算，规模种植所需的生产资料人工成本较之散户个体节省不少，她从种子公司能取得的优惠也更多。

刘镇长又气又笑说：“你还不了的话，我一把老骨头可没地方住了！”

龙明月站起来认真地说：“镇长，若如你所说，我也会兼职打工还上的。”

“我的天哪！这是谁呀？”金会计夸张地推开门叫道，手里拿着一摞照片，“镇长，你看！邱毅这小子还藏着掖着，被我找着了吧！”

龙明月心里咯噔一下，她给影楼做模特的事只有她和邱毅知道，她的脸刷地烫起来，故作镇定地随着刘镇长的眼光瞟过去。

“你不是要去信用社核对账目吗？”刘镇长飞快地扫了一眼照片，沉着脸问。

“不急，让你看照片呢！啧啧，这套写真花费不少银子呢！”金会计翻着照片酸酸地说。

刘镇长看了龙明月一眼，推开金会计递过来的照片说：“你快去吧！一把年纪和这碎女子能比吗？”

金会计眼神犀利地划过龙明月，龙明月不禁打了个寒颤，朝金会计挤出难堪的笑说：“正赶上影楼周年庆，没要钱的。”

“吆！有这好事？邱毅这小子太不厚道了……”金会计说完，意味深长地瞪了龙明月一眼扭着屁股走了。

“刘镇长，我这是……”龙明月听着金会计走远，赶紧解释。

“别说了，女子，要懂得洁身自爱！”刘镇长说完坐进办公桌，没有看龙明月，脑袋靠紧高背椅子闭上眼睛。

龙明月欲哭无泪，她捏着衣襟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良久轻轻说了声：“镇长，我回办公室了！”

刘镇长鼻子哼了一声，只留给龙明月一个有些秃顶的后脑勺。

从刘镇长办公室到龙明月办公室只隔了两间屋子，一间是打印室，一间是张瘸子的办公室，龙明月却感觉走了好久，推开沉重的门，她身子一软，倒在沙发上，破旧的沙发咯吱一声巨响，吓得她跳起来，惊恐地望望门外。

邱毅就是这时候冲进龙明月办公室的，他看见龙明月大睁的眼睛，急急地问：“镇长训你了？”

龙明月慢吞吞地摇摇头，心不在焉问道：“你刚说啥？”

邱毅气恼地砸了一下桌子说：“照片不见了，肯定被金会计拿走给镇长看了，你还好吧？”

龙明月无所谓地说：“看了就看了，我不怕！我就不信，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邱毅听闻转身就走，龙明月拉住他说：“你别去找镇长，越描越黑，谢谢你！”

两个年轻人无语地闷坐在办公室，听见金会计的高跟皮鞋哒哒走过，龙明月无奈调侃道：“下班去我家，我请你吃西红柿鸡蛋面片！”

邱毅被逗乐了，说：“我的战友，你还有心思？想想明天怎么开两委会！”

龙明月从衣架上了下帽子戴好说：“迈动双腿，走进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后头埋进笔记本……”

邱毅接着说：“等到领导发言一字不漏地记录，然后会议结束谦虚地请领导指正。”

“嗨！你比和珅更高一筹！”龙明月推着邱毅出门挖苦道。

邱毅刚要回嘴，看见金会计从办公室走出来，赶紧追上去说：“我的姐姐啊！你以后闯我办公室，能不能提前告知啊！万一我有不雅姿态污了你水灵灵的大眼睛！”

“哼！不就是些破照片吗？”说完啪地将信封扔给邱毅，邱毅没接好，照片从纸袋里撒出来，路过的张瘸子鄙夷地看了看，一言不发跛着腿走远了。

龙明月蹲下身子，捡起照片，轻轻拂去上面的土说：“邱毅，给我留个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