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明月自上班以来第一次请假,刘镇长听说她头痛欲裂,高烧不退,关切地说了一句:“女子,莫要勉强自己,安心养病!”
龙明月撑起身子的手臂顿时酸软无力,身子噗通倒在床上,她喘息片刻,索性从床上翻滚下来,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
后背贴在冰凉的瓷板地砖上,浑身的灼烫立时减退,脑子也清醒不少,龙明月望着屋顶七八处苍蝇屎,忽然觉得很像北斗七星,勺子头略有凸起,如雏燕尖尖的短喙,微微上翘,似乎要努力啄开春天的寒凉!
“明月!超女子,咋睡地上,快起来!”姥姥掀起门帘大声喊道。
龙明月睁开眼睛,朝姥姥轻轻笑道:“姥,怪不得小孩子都爱睡地上,躺下踏踏实实的么。”
姥姥蹲下身子撅着嘴贴了贴龙明月的额头说:“没有昨天烧了,起来吃点东西,我给你溜些地软软包子。”
龙明月眨巴充满血丝的眼睛,伸出胳膊抱住姥姥的脖子说:“我吃腻了,想吃薄饼卷菜。”
姥姥扯开她的胳膊,从床上拽下床毯子,塞进她身子下面,疼爱地说:“等着!姥这就去和面炒菜。”
“叮铃铃!叮铃铃!”姥姥的手机响来,姥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赶紧接听。
“妈,祥子的测试卷子落在家里了,你速速给他送到学校!”
电话里三妗子的声音尖利刺耳,姥姥撇撇嘴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说:“急得很吗?明月生病了……”
“妈!你咋掂不来轻重缓急,祥子学习是第一重要,明月那么大个人了,不会照顾自己?!”
“哎!祥子妈……”姥姥的话没说完,对方电话已挂断了,“嘟嘟嘟”的声音在屋里回旋。
姥姥难过地看着龙明月,鬓边白发支楞着说:“我给你溜上包子,你一会自己起来吃。”
龙明月使劲点点头,软绵绵地说:“姥,我知道了,你快回吧!”
姥姥走了,龙明月盯着房顶的北斗七星看,慢慢闭上眼睛,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飞呀飞,父亲小时候带她去过的金鱼公园出现在眼前,公园的风景没有变化,她缓缓降落,公园门口的花岗岩大金鱼甩动大尾巴竟活过来了。
它高高跃起,跳进公园的水池子,溅起半米高的水花,打湿龙明月的衣裳,贴着身子凉丝丝的。
“你还能游到大海里去吗?”龙明月大声问。
“我回不去了!人们给我拴了条铁链子!”大金鱼鼓着眼睛说。
龙明月仔细看去,大金鱼的鳍上果然拴了条金光灿灿的链子,她急得伸手就去拽那条链子,金鱼疼地发出小孩般的哭声。
龙明月吓得缩回手,抚着金鱼的尾巴道:“你要忍住疼,才能得到自由!”
金鱼眼泪汪汪地看着龙明月,龙明月也眼泪汪汪地看着金鱼……
“着火了!”
“快进屋看看有没有人?”
“端水去!”
龙明月耳边一阵嘈杂的吼声,踢里螳螂推门声,流水哗哗响着,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隐隐约约,时断时续。
“明月!明月!”
龙明月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忍不住咳咳地咳嗽起来,来人带进来一股浓浓的烟味儿,院子里的嘈杂清晰地传进来。
“大妗子!”
龙明月看清楚面前的人,虚弱地喊了一声。
“厨房的锅都烧干了,幸好没架在电磁炉上……”大妗子抱起龙明月要起来,龙明月身子沉沉地往下坠,俩人一起扑倒在地上。
“表嫂!我来!”
小纪冲进来推开大妗子抱起龙明月往屋外走去,龙明月抻着脖子望向厨房,门帘掉在地上踩得污脏,屋里冒出小股的烟雾,院子里扔着铁桶麻袋铝盆子。
小纪把龙明月安顿在西房门前,转身钻进厨房。
龙明月看着大妗子和湘湘风风火火往外搬东西,厨房的抽油烟机烧坏了,小纪拆下来要搬回去修,塑料盆子马勺烧得炼在一起,竹筛子竹菜板烧得污黑。
“明月!明月在哪儿?”
金花披头散发从大门口冲进来,抓住小纪凄厉地喊道。
“妈!我在这儿!”
龙明月鼓起精神答应一声。
金花扑到龙明月身边,抱住龙明月哭天抢地道:“女子,你超着吗?火上坐着锅还能睡着?”
“哼!你还好意思骂娃?她发着烧,没饭吃!”大妗子冷冷地看着金花说。
“嫂子!我……不知道啊!”金花松开龙明月惊讶地说。
“我的一个客户要预订百八镇的籽瓜,我想起明月认识牛镇长,带着去镇上找,才知道她生病了没上班。”大妗子扶住龙明月站起来,“到西面耳房躺着吧!”
金花愣愣地看着龙明月双腿直打颤往屋里走去,脸色白惨惨地说:“娃,你就是犟板筋!”
湘湘拍着身上的灰说:“干妈,你帮明月收拾厨房,我回了,铺子门还开着!”
金花伸手拍拍她胳膊,眼神空洞地看着湘湘说:“谢谢你啊!”
小纪还没走出门,他弟弟纪杨进来了,他四下张望道:“烧掉不少呢!龙明月呢?”
小纪指了指耳房摆摆手轻声说:“人好着就万幸!你咋来了?”
“妈睡不着觉的病又犯了,说明天想进城找张大仙禳詀一下,我来借你车送她。”纪杨拉了小纪往门外走。
小纪掏出车钥匙给纪杨,叮嘱道:“记得给妈系好安全带!”
“哥,龙明月被薛立华老娘堵在路口骂了一顿,你可别掺和,这女子野得很!”
小纪抬手捂住纪杨的嘴喝道:“你别跟着金会计捣闲话!快回家去!”
纪杨看了小纪说:“我看你是护着人家哩,龙明月同学琪琪亲眼所见么!”
大妗子正好出来,听见纪杨的话腾腾走过来说:“你买人寿意外保险了吗?要是没买,从我这办理,我给你推荐最实惠的。”
纪杨不解地看着大妗子说:“我听人说保险都是骗人的!”
小纪听出大妗子的言外之意,赶紧拉着纪杨走了。
大妗子鄙夷地看着兄弟俩的背影哂笑道:“以为披上政府的皮,就能任意糟践人吗?”
金花重新溜了一锅包子,熬了小米汤,就急匆匆赶回家,临走从裤兜摸出五十块钱硬塞给龙明月说:“想吃啥买点。”
龙明月想推开那张皱皱巴巴的人民币,金花触电般松开手扭身离去。
龙红红晚上没有回家,打电话说县城影楼预约了家新娘妆,凌晨三点娶亲,她就睡在影楼了。
龙明月气喘吁吁地追着问:“你自己吗?影楼老板呢?”
电话那头一阵嗡嗡作响就挂断了,龙明月头昏脑胀地放下电话,看见天琦小口咬着包子,就掏出金花留下的钱说:“去滨河路吃羊肉泡吧!”
邱毅的电话是在晚上十一点打来的,他急切地问:“你没烧着吧?”
龙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纵火未遂,生命尚热血沸腾!”
邱毅不放心地说:“真没事吗?我听纪杨说了,你呀!以后要提高警惕,不能再自残!”
龙明月打了个哈欠说:“革命尚未成功,我一定谨记领导训诫。”
邱毅哈哈笑道:“这就好,影楼那哥们还说想请你再拍四季写真呢!”
龙明月想起龙红红在影楼兼职的事,想旁敲侧击一下邱毅,又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就爽快地答应了,告诉邱毅时间定在明天。
“姐,你还发烧呢?”天琦给龙明月端着洗脚水进来。
“嘘!”龙明月捂住电话说:“我缓一晚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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