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9章 彩礼

金花搬去张奇家住,只带走了平常穿的衣服,给天琦织的四套毛衣毛裤整整齐齐放在床上,“全家福”擦得铮亮,摆在龙明月父亲的遗像旁边,高压锅滋滋冒着热气,飘散着红烧肉的香气。

“姐,妈不要我们了吗?”天琦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问。

“她……她去张奇叔家住一段日子,你要想妈,去玩两天也行。”龙明月咽着唾沫艰难地说,灰蓝的眼眸蒙着一层雾气。

龙红红扯下龙天琦的书包,指指高压锅说:“先吃饭吧!他们家有两个土匪儿子,干嘛去呀!”

龙明月扑扇着眼睛,无言以对,转身打开碗橱取碗筷盛饭,她早上做的鸡蛋饼完整地躺在碟子里,上面用西红柿酱涂抹的笑脸冲着她眨眼。

龙明月抓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栗,母亲在他们离开家后就收拾东西了,昨晚她还没事人似的边看电视边织毛衣呀!

“姐,你怎么了?快点呀!等你筷子呢!”龙红红嗵嗵拍着桌子催促道。

龙明月手里的碗筷踢里喀喇全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龙明月噗通跪倒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马尾辫扑哗散在脸颊上。

“姐!”龙天琦扑过来,拽住龙明月的胳膊往起拉,无奈龙明月的身子像石头般沉重,他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拖起来。

“姐!快起来!”

龙红红顺手拿了小板凳,往龙明月身后塞去。

龙明月扒着柜子沿努力往起站,顺势坐在小板凳上,脸埋在膝盖间,轻微的呜咽声从捂着脸的指缝间掉出来。

“天琦,你去叫姥姥,就说妈想她了。”龙红红抚着龙明月后背急得说,伸手按住她膝盖上渗出的血珠。

“别去!”龙明月抬起头,眼泪啪嗒落在地上成八瓣。

“姐,我不吃饭了,我去写作业。”龙天琦小声说,惶惶地踩着碎瓷片跑出门。

“你吃饭去吧,下午还要上课呢!”龙明月抹了一把眼泪说。

“我不去学校了,下午我去影楼面试。”龙红红犹豫一下说。

“红红!你硬不听话!”龙明月哑着嗓子喊道。

“机会难得么,邱毅说老板已经炒了几个化妆师了,他们都照搬书上的方法。”龙红红得意地说。

“以后想要读书的机会更难得!”龙明月说得急促,咳咳,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龙红红赶紧倒杯水递给龙明月说:“姐,我坐在教室里心慌得听不进去一个字,老师像在演无声电影。”

龙明月抓起水杯一饮而尽,重重地把水杯放进龙红红手里,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眼睛望向父亲的遗像。

“父亲活着时经常说,咱家以后最有出息的人是你,你过目不忘,会举一反三,连刘老师都听说你的聪明呢!”龙明月喃喃自语。

龙红红浑身的血液涌向脸颊,着火般发烫,脑子嗡嗡响起父亲的声音:“红红是爸爸的骄傲!”

她挪着碎步子走近父亲的遗像,缓缓伸出手,手指从父亲的脸上轻轻划过,父亲的微笑永远那么温暖慈祥……

“爸,对不起,你走了以后,我就认不得书本上的字了!”龙红红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以为是暂时的,结果发现一看书,我就脑袋疼心发慌,凳子像长了刺……”

龙明月从背后抱住龙红红,哭着说道:“你这傻孩子!这一切你都藏在心里,一年多了,没有给我说过半句!”

龙红红转过身子,扶住龙明月的胳膊说:“姐,说出来又能怎样?妈还不是走了!”

“红红,张奇叔家里条件好些,让天琦跟着妈过去吧!”龙明月说着找笤帚清扫地上的碎片。

“天琦我管不了,但我不会去,我也不会认张奇为父的。”龙红红手里的水杯啪地搁在桌子上,水杯咔嚓碎成两半,碎片在光滑的桌面打转。

“红红!镇上的人都在说闲话,我们不能再让妈难堪。”龙明月捡起玻璃碎片扔进烟灰缸。

“我想好了,先在影楼干一段时间,赚了钱开美容店。”龙红红倔强地歪过头说。

龙明月叹口气说:“其实读书也没那么苦,上了大学你会觉得舞台很大。”

龙红红不屑地说:“姐,你的那”个同学薛立华也没读大学么,有车有房还有公司。

“我说不过你,你慎重考虑吧!”龙明月揪了揪龙红红新染的蓝绿色头发,“你的心思看来都在打扮上了!”

“我是搞形象工程的么,自己当然不能out呀!”龙红红甩开龙明月的手说。

“吃饭吧!我晚上去张奇叔家看看妈。”龙明月重新取碗盛饭。

“随便你!我可听说张奇的俩儿子在学校是山大王级的人物。”龙红红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她早打听过张奇家的情况了,老婆死了一直没有再娶,家里烂脏的一塌糊涂。

“天琦上小学时,打过他的张木是他家什么人呢?”龙明月想起来说,天琦小学有个同学长得高大,几乎打遍了全班同学。

“就是张奇老二么,学习倒对付,一双拳头还是闲贱很。”龙红红撇嘴说。

“明月!”院子传来三妗子的声音。

姐俩趴在窗户上看了看,三妗子红衣黑裤子,扭着掐得很细的腰扭跨上了台阶。

龙明月赶紧拉开铝合金门说:“三妗子过来了!”

三妗子白了龙明月一眼没搭声,夸啦推开另一半门进屋。

“我说你俩是死人吗?你妈拎着包袱就住到张奇家了,彩礼什么的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呀?”

龙明月和龙红红面面相觑,她俩连金花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张奇也没上门说亲呀!

“我妈自己拎着衣服就去了,提前都告诉我们……”龙明月解释道。

“这个超婆娘!果然让我猜中了,家里留了三张嘴,天琦才上高中,没想的给娃娃留点钱?!”三妗子手掐腰里骂道。

“三妗子,张奇家光阴差的很,哪里来的钱给彩礼?”

龙红红生气地说,她心里埋怨金花傻,但不允许别人说母亲。

“要不说你妈是超子呢!农村姑娘这么稀罕,娶个媳妇谁家不得七八万干礼?二婚最少也得三四万,留给你们仨多好!”

三妗子骂得口渴,拎起茶壶试了试。

龙明月赶紧取了杯子倒水,倒好水又寻了茶叶放进去几粒,茶叶缩着身子浮在水面。

三妗子吹了吹茶叶,吸溜一口开水说:“我寻思半天,只有你俩去闹!张奇要是心疼你妈,会乖乖拿出彩礼钱的。”

龙明月扭捏地摆了一下身子说:“三妗子,我妈脸上挂不住的。”

“死女子,你妈要是替你们考虑,就不会走这一步,要找也得找个拖累轻的,能帮衬家里的,天琦以后还得说媳妇呢!”

三妗子一指头戳在龙明月额头骂道。

“三妗子,我不去!本来不是光彩的事,再去闹,以后我还怎么别人做美容?”龙红红撅着嘴说。

“你俩光顾自己,天琦呢?他要上大学工作买房子,谁给掏钱?张奇现在不出钱,以后装聋作哑谁有抑制?”三妗子白白的脸上往下掉香粉,唾沫星子溅在龙明月脸上。

“我们去咋说么?”龙明月抹了一把脸怯怯地问。

“你俩跟着我进去,咱先用文的,他要赖账,就动武,捡着不值钱的东西砸。”三妗子站起身挽了半圈袖子说。

龙红红佯装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从三妗子身后想溜出门。

“站住!你姥姥同意我这么做的,你不能当逃兵!”三妗子大喝道,反手关上铝合金门。

“三妗子,我约了人种眼睫毛,不能失信于人呀!”龙红红说着悄悄去拉门。

三妗子啪地转身立在门口道:“没出息的样子!现在不树威风,以后让张家的俩土匪上房揭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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