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出院了，在家里拄着双拐出来进去，从厨房收拾到上房，又跳到院子扒拉包谷棒子。

龙明月做好鱼虾给她留在饭盆，下班回家见金花坐在餐桌前才开始剥虾挑鱼刺，剥好自己不吃，全都给龙天琦吃。

龙明月拦住金花说：“大夫说你要补充营养，不然再次晕倒很危险的。”

金花取了拐杖站起来说：“这些水里跑的我嫌腥气，以后再别买了，我自己身体心里有数。”

龙红红瞧着金花笃笃进了上房屋，凑到龙明月耳边悄声问：“姐，那个影楼缺化妆师吗？”

龙明月吓得眼睛圆睁，伸筷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我热切向往的苹果手机什么时候能得到呢？”龙红红拄着筷子说。

“姐，王岩说有人为买苹果手机卖掉一只肾，他爸警告他不能干傻事。你会不会去卖肾呢？”龙天琦把没吃完的鱼虾拨到姐姐们碗里。

“嗨！瞎说啥呢！我有一双巧手，何愁没有银子赚呢？”龙红红举起手掌，得意地端详着说。

“天琦，说多少遍了？你吃不完早拨出来，剩下的别人还怎么吃？”龙明月皱着眉无奈地说。

“嗯，我吃饱了！”龙天琦滑下椅子低着头闷声应道。

“明月！”

院子里传来琪琪的声音。

龙明月看见琪琪拎着的袋子愣住了，说：“你这是来推销业务吗？”

琪琪不满地白了一眼龙明月说：“你能说点好的不？我来看姨，拿了我做的产品，对提高人体免疫力效果显著，尤其姨这样严重贫血的人服食效果更好。”

龙红红接过袋子说：“琪琪姐，种的眼睫毛没掉吧？”

琪琪眨巴着眼睛说：“我对象说弯弯的，很逼真，就是颜色太深。”

“哦！”龙红红若有所思道，“下次换浅咖色水貂毛试试！”

“琪琪，婚房收拾好了吗？”龙明月望着琪琪鲜红的嘴唇问。

“收拾什么婚房呀！那都是过去时了，我又找了对象。”琪琪咯咯笑着说，“老家在江西。”

“琪琪呀！进来屋里坐！”金花拄着双拐从上房屋出来。

“姨，看你气色不错么，活动不能太多，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坐床上让明月喂你。”

琪琪赶紧走过来搀住金花说。

“我哪有那福？你都找对象要成家了，明月还没有像样的工作。”金花拉着琪琪的手说。

龙明月看一眼琪琪，扶了金花坐下，打开五斗橱找茶叶要给琪琪泡茶，琪琪摆摆手说：“别忙了！我看看姨就走了，我对象在家等着呢！”

龙明月送琪琪出门，两人在巷子口站定，琪琪神秘地问道：“薛立华在县上认识人多，你帮我说说，我的这个产品推销推销。”

龙明月吃惊地看着琪琪说：“都是老同学，你自己去说呀！”

“嗨！别装了，姨住院时薛立华见天去看，南街上饭馆的拿手菜姨都尝遍了吧！”琪琪撇着嘴说。

龙明月甩了一下马尾辫跺脚道：“你想歪了，他热心么，我都给他钱的。”

琪琪不屑地说：“愿打愿挨的事，你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龙明月叹口气，抬起手腕看看表说：“正好他一会来，我让他从县城华仁堂捎带了两盒跌打生骨胶囊，你直接找他说。”

“哼！不帮忙就算了，何必演戏呢？”琪琪鼻子冷哼一声扭身就走。

龙明月摇摇头，看着琪琪消失在三叉路口的身影，摸摸兜里仅剩的三百块钱，转身进了大门。

“红红，你帮我做件事！”刚进院门龙明月就大声喊道。

龙红红推掉龙明月递来的钱说：“留着家里还要用！大不了我给琪琪免费种两次眼睫毛么！”

“她进门我就预感不好，谁知她这么厚颜无耻呢！”龙明月恼怒地说。

“什么厚颜无耻？你这孩子死心眼，琪琪说得没错，你张嘴了，小薛做这件事还不是捎带脚的？”金花拐杖在地上捣了两下说。

“妈！”龙明月拖长声音嗔怪道，“够麻烦薛立华了！”

“金花！”

娘仨顾着拌嘴没看见院子里进来一个人。

“张叔，过来了！”龙红红打了声招呼，钻进耳房屋再没出来。

“张奇啊！来就来，拿什么东西？”金花取了拐杖想站起来。

“哎吆吆！快坐下，这是家里养的扑鸽，我都收拾干净了，让明月给你炖上喝汤。”张奇自然地扶住金花，手里的袋子塞给龙明月。

“张叔，这些天多谢你照顾我妈，以后就不劳烦你了，我下班能顾得过来。”龙明月不温不火地说，没有接张奇的袋子。

“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张奇的眼睛盯在金花身上，没有注意龙明月的冷淡。

“我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我妈有我们照顾呢！”龙明月的身子挺得笔直，一字一句说。

张奇身子一震，抬起头看着龙明月说：“孩子，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吗？”

“你哪都没错！她是翅膀硬了，想做我的主了！”金花突然暴怒地说，拐杖举起就砸向龙明月。

“金花！”张奇大喊一声急忙挡在龙明月前面。

拐杖重重地落在张奇后背，他身子晃了晃，推了龙明月一把说：“孩子，你妈不能动怒！你快走吧！”

龙明月倔强地站着没动，眼泪在眼眶转圈，终究没有掉下来。

“还站着干啥？看见你，我的气从领豁里往外泛。”金花气呼呼说。

“金花！明月是姑娘，你咋能出手打呢？”张奇捡起拐杖说。

龙红红从屋里出来，拽住龙明月进屋，张奇追上来，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说：“我这就走，炖鸽子的调料，分两回，别忘了。”

龙明月放缓了语气说：“张叔，对不起！”

张奇一怔摆手说：“你们多想了！我和你爸是战友，他卧床不起那会，我见天来陪他，习惯成自然，以后不会了！”

说完转身大步出了大门。

“姐，以后别和妈犟嘴，爸走了，她抑郁得严重，我没告诉你。”

龙红红关上耳房屋的门说。

“你不是说焦虑伤心所致吗？”龙明月疑惑地看着龙红红问。

“当时大夫那么说的，开了点药打发回家了。我同学爸是心理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龙红红轻声说。

龙明月嗵地坐在沙发上，后背冒出层层的冷汗，她想起刘老师的姑娘，一张年轻的脸在脑海浮现。

“我去炖鸽子，你和妈说说话去。”龙红红望着龙明月朝上房屋扬了扬下巴说。

龙明月茫然地点点头，机械地挪动脚步进到上房屋。

金花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脸颊一丝红晕散开，头发挽成发髻别根玉簪子，绿茵茵地反着光。

“妈！你坐架子车上，我拉你去二姨家散散心。”龙明月蹲在金花面前说。

“我不去！炖了扑鸽汤给你姥姥端去一只。”金花闭着眼说，打了石膏的腿白霎霎地刺眼。

“那想去哪儿？今儿天气多好！”龙明月柔声问道。

“哪儿也不想去！你不是等小薛吗？”金花硬邦邦地说，眼睛睁开条缝，剔亮的眼泪缓缓流下来。

龙明月抬起手背擦了擦金花的眼泪说：“妈！薛立华就来了，你别哭了。”

金花甩开龙明月的手，伏在沙发扶手上放声大哭，肩膀颤栗，发髻抖动，凄惨的声音毫不掩饰，似乎要把心里的痛苦全部释放。

龙明月惊得不知所措，慌得站起身，想说句安慰的话，又不知说什么，只好弯腰紧紧抱住金花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