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明月大清早起来焖好米饭炒了俩素菜，自己盛了一碗饭菜火急火燎扒进嘴里，又装满一饭盒放进电瓶车座里，取出抹布边擦车边喊弟弟妹妹：“你俩吃完把碗刷了，中午我不回来，去医院陪妈！红红中午做个蛋炒饭，烧个豆腐汤，原料我都摆在灶台上。”

龙红红揉着惺忪的眼睛从耳房屋出来：“姐，我中午说好给琪琪种眼睫毛，回不来！”

龙明月扔下抹布站起身问：“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逃学？”

“也没有，有人约才旷课，我手机坏了，得攒钱重买个么。”龙红红回头瞧见龙天琦也起来，敲了一下他脑袋说，“你可别嘴长告诉妈。”

“翻过年就高考了，你不赶紧复习，还有心给人搞美容？我说了，缓两天工资发了就给你新买。”龙明月提高嗓门说，灰蓝的眼睛映着一抹晨曦，闪着冷艳的光芒。

“妈的住院费还没还上，怎么给我买呢？再说，你那点钱，够给我换苹果手机吗？”

龙红红说着伸手指轻轻按压太阳穴。

“二姐，你要换苹果手机呀！我们班只有王岩拿过，是他爸淘汰给他的，他见人就打电话，露出后盖子上咬了一口的苹果。”龙天琦盛了碗甜米饭胡乱扒着。

“你还没上大学，用那么好的手机纯属浪费，”龙明月走近龙红红翻下她的衣领说，“天琦，又不吃菜！”

龙天琦往龙明月脸上瞄了一眼，转身溜进厨房，隔着窗玻璃说：“中午你俩不回来，给我钱我去吃牛肉面。”

龙红红“铛”地拉开铝合金门，一把拽住龙天琦的书包问：“你昨天早上哪来的钱吃早饭？”

龙天琦扭着身子说：“同学请客的，你快放手！”

龙红红朝着门外大喊道：“姐，他又管姥要钱了！我亲眼见他吃过馄饨又卖的奶茶喝！”

龙明月捉住龙天琦乱摆的身子说：“天琦，家里有吃的，你咋不体谅姥姥呢！”

说着从兜里摸出十块钱，递给龙天琦。

“以前姑姑给我零花钱，我天天早上吃馄饨。家里的饼子我吃不下，又干又硬，还没喝的，同学笑话我。”龙天琦犟着脑袋不接龙明月手里的钱。

龙明月听闻愣住了，收回攥着十元钱的手，紧紧揉成团，放进兜里，手在兜里来回动，似乎能挖出摇钱树。

“姑姑和你们有联系吗？”龙明月黯然问道。

“姐，你上班去吧！这小子是吃惯的嘴，溜惯的腿，饿他两顿就好了！”龙红红松开龙天琦，推着龙明月出了门。

龙天琦嘟囔一句：“妈说姑姑生气了，再不回黄沙湾了！”

龙明月身子顿了一下，抬起头跨上电瓶车，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给足电力驶出门。

刘镇长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扭头见龙明月的车子驶进院子，迎到院子问：“明月，你妈在医院谁看着呢？”

龙明月停好车子赶紧说：“我二姨在。”

刘镇长“哦”了一声，手指刨过梳得整齐的头发说：“这样吧！你每天来镇上报个到，有工作处理就处理，没事就去医院陪你妈吧！”

龙明月捏着衣角悄悄问：“能行吗？镇长……”

“你是镇上的宝，镇长特批你照顾病号！”金会计端着她的养生茶扭着粗壮的腰肢走过来说。

“你嘴夹住！明天让大灶炖两只母鸡，打发张瘸子和邱毅代表镇上去医院探望一下。”刘镇长阴沉着脸说完就进办公室了。

金会计呲溜喝一口茶，上下打量龙明月，撇嘴摇头追着刘镇长也进了屋。

龙明月秀眉轻轻挑起，耸肩长长舒出口气，从车座里拿出饭盒，往办公室走去。

她看见邱毅在走廊尽头朝她招手，她又放回饭盒，沿着墙根往走廊后门走去。

“龙明月，这是给你姥姥的地软软钱，你帮我捎给她。还有，我有个同学开间影楼，听说你在学校是文艺骨干，想让你拍一组写真，他做宣传用。”

邱毅将一卷钱塞给龙明月说。

“地软软值这么多钱？”龙明月打开一卷子钱数道。

邱毅嘿嘿笑道：“不多，这是黄沙湾的山珍，姥姥又拣得干净。”

龙明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眼神有些游移，脚尖在地上轻轻点着，粗粗的马尾辫垂在脖颈上，泛着幽幽光亮。

“哎！影楼的事？”邱毅看着龙明月出神低声呼道。

“我想想吧！我同学琪琪就拍了婚纱照，大城市流行得很。”龙明月淡淡地说。

“对呀！年轻人想得开，一辈子就结一回婚，花多少钱都值。”邱毅眼神闪动精烁的光，望着龙明月娇艳清纯的脸说。

龙明月微微一笑，看着邱毅蛊惑的眼神调皮地说：“我记起网上有段子，说是夫妻离婚，清算了家里所有财产，唯独这个婚纱照没办法处理，男的拿起剪刀咔咔剪成两半，拿走各自的照片后管女方要钱说，这婚前我花钱拍的，你得赔我一半费用。”

邱毅哈哈笑了，接着说：“男方后面的话没说完，这钱必须还给我，以后还要拍婚纱照呢！”

龙明月忍俊不禁，咯咯笑着说：“你同学网上发布的吧！”

邱毅收了笑容认真地说：“不管爱情买卖谁是赢家，我们总要生活下去，对吧？只占用你周末的时间，赚了外快给姨买点好吃的补补。”

龙明月抬起犹疑的眼神，伸手去捏月季上扇着白翅翼的蝴蝶。蝶儿似乎故意静等，她的手指眼看触到了，哗地煽动翅膀飞走。

“这蝶儿狡猾，你不能给它机会，出手就捉。”邱毅说着伸手就捏住一只。

龙明月逗得噗嗤乐了，接过蝴蝶又松手，看着蝶儿飞远，霞光里的月季兀自摇晃。

“好吧，我去！不过，只这一次！”龙明月咬着嘴唇轻轻说。

邱毅高兴地掏出手机，拨通电话说：“哥们，我给你搞定了，我同事，可不能亏待。”

龙明月没等邱毅挂电话，朝他摆摆手径自往车棚走去。

她不想待在办公室了，推着车思想片刻，沿着国道朝县医院驶去。

县医院的早上异常忙碌，人来人往，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和蓝衣裳的护士行色匆匆，有家属追在身后询问病情。

龙明月听见了拿着饭盒在走廊站定，又朝着金花的主治医生办公室走去。

“你母亲的骨折不打紧，但她血色素偏低，需要输营养液，有些是自费药，不能走医保报销。”年轻的大夫坐在电脑前转动鼠标说。

“哦！”龙明月应了一声，想起龙红红说金花下到梯子底层才摔下来，照大夫的意思应该是晕过去了。

“除了输液体，可能还得输血浆，我再给你开个食补方子吧！”大夫的视线从电脑屏幕转向龙明月说。

“好的，麻烦你了！”

龙明月说完，觉得脚步像粘滞在地面，小腿灌铅般沉重，才想起刚刚电瓶车没电，一路上坡蹬着来的。

“姨，这馄饨是南街邱记的，老母鸡熬的汤，皮薄馅鲜，你尝尝。”

龙明月伸手去推病房门，听见薛立华的声音，又缩回手，擦了擦眼睛，重新扎了马尾，伸手翻好体恤的帽子，才推门进去。

“妈，薛立华，你忙得很还过来？”龙明月笑了笑说。

“今天来县城给涂料厂进货，在邱记吃了早饭，给你们顺路带了两份。”薛立华站起身说。

“我带饭了，妈，你想吃啥？”龙明月晃了晃手里的饭盒问。

“小薛的馄饨我吃几口了，饭盒就别打开，留着晚上吃吧！”金花靠在床头笑眯眯看着薛立华说。

“龙明月来了，我就走了，得空再来看姨。”薛立华抬头看看液体瓶子，关小了流速说，“马上完了，记得喊护士。”

龙明月站在当地，轻轻点点头说：“知道了！”

金花看着薛立华离开的背影，轻轻念叨：“当年他们娘俩大过年家里连碗白面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