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送走龙明月和邱毅,站在院门口喊道:“你们在这吼叫啥!赶快回家想办法再种茬庄稼,地不能荒着么!”
老扁拎着铁锄愣住了,眼睛扫向三舅,铁锄在地上来回瓷,刮出一道白印子。
三舅犹豫一下,挥手道:“咱们先收拾地去,边弄边看镇上咋说么!”
焕利嗵嗤蹴在地上,抱住头闷声道:“不整这事,我打工都万把块了,怪我爸么!”
姥姥咕咕叫着,将跑到门口的母鸡唤进门,母鸡后面跟着一群毛茸茸的鸡娃子。
“婶儿,人家鸡是春上抱窝,你这咋秋天又孵一窝?”冬锄躲着脚底下乱滚的小鸡问。
“我这母鸡立下功了,年年抱两窝呢!”姥姥挥着手将母鸡赶到西面墙根下,母鸡噗噗用利爪刨起虚土,看见肥滚滚的蚯蚓慌得乱跑,就咯咯叫着小鸡。
“回吧!长娃进的假辣椒苗,他老婆娃娃没罪责呀!南方人冬天都啃嫩包谷棒子,咱也种上试试,过年前后价钱不低呢!是吧,焕利?”
冬锄怯怯地说,眼神在焕利和老扁脸上游移,他出来时他妈安顿能要回来就要回来,要不回来不能去打捶。
三妗子翻下床,摇摆着身子走到门口,扒住门框喷着唾沫星子说:“一群窝囊废!哪怕抓住长娃揍一顿,出出恶气也行!”
三舅往姥姥跟前挪了挪说:“人都跑了,再花力气到处找,不如打听下种包谷的事!”
三妗子拍得门框啪啪响,头发蓬乱,眼窝深陷,嘶哑嗓子说:“我咋没世成男人!”
姥姥解下围裙扔进蒲蓝,转身抓起扫帚哗哗扫院子,边骂道:“鸡屎糊过院子了,明儿宰它两只,给俩娃娃补补!”
老扁见姥姥的竹子扫帚磨秃了,尖利的竹棍儿划过地面,赶紧扔下铁锄,转身就走。
其余人都搭讪着往门外走去,焕利临出门说:“金老师,我家的棚你种吧!明年给我成本就行,我还是出去打工吧!”
三舅茫然地应了一声,又追着说:“哎!包谷苗的钱上哪左挪呢?”
姥姥啪地扔掉扫帚,撩起围裙擦擦手说:“西房间我的那口棺材卖了吧!”
三妗子不言语,看着三舅转身进屋,听见大衣柜噼里啪啦的开门声。
三舅站在院中央,腿一软,坐在地上,抖索着从兜里摸烟,半晌摸出来是空盒,啪地捏瘪扬手扔了,惊得母鸡扇着翅膀呱呱叫唤。
“妈,我无能啊!那是我爸生前给你打好的!”三舅流下眼泪说。
“我听明月说,国家还有小额贷款政策,卖了贷款,种啥不行呢?”姥姥吹吹门台上的灰坐下说。
“妈,不能卖!我俩会淹死在唾沫星子里!我去找娃姑姑商量。”三妗子穿着一套灰色西装,头发梳光顺,脸上涂了增白霜。
“明月妈能顶啥事呢?她自己的光阴都撩峦不到人前头。”姥姥瞅着儿媳妇鲜亮的打扮说。
“妈!这一年多,你给她搭了多少我不知道,但兄弟家有难处了当姐的该伸把手吧!”
三妗子弯腰擦去皮鞋头上的一块污渍。
“你少说两句,我姐夫在时,俩娃娃的功课少辅导了吗?学校里补课收费高着呢!”三舅瞥见母亲脸上的难堪说。
“你这话我不爱听,他姑父哪次来我不是烫面饼子荷包蛋招呼着?再说,他那半瓶子水出去也挣不上钱!”三妗子看了婆婆一眼,跨进西房去推电瓶车。
姥姥站起身进了厨房,嘡啷关上铝合金门。
三舅的心嗵地猛跳了一下,撵上骑到巷子里的媳妇,抓住车把说:“你别去了!我明天去学校看能不能预支点工资。”
“你又糊弄我,你当自己是吃公粮的,民办教师的工资都俩月没开了,你去预支工资?”三妗子说着转动车把。
“我姐确实困难,再说,妈能有啥给她,无非是每月的最低保障五十元钱,给就给了吧!妈给咱们接娃送娃,做饭喂猪喂鸡,我们从没额外给过钱。”
三舅低着声音说。
“他姑和谯猪的张奇在一起了,他张奇没有表示吗?想干指头沾盐吗?”
三妗子斜眼看着三舅说。
“嗨!你是属猴的!我也不管了!”三舅一跺脚进了大门。
三妗子骑着电瓶车并未去龙明月家,她从中学旁边的巷子穿进去。
龙明月二姨在家门口和金家老太太闲唠,看见三妗子骑车过来,招手喊道:“随随妈,你去哪儿?”
三妗子停下车子,一只脚点地,瞟一眼金家老太太说:“大姐今天进城了,你知道吗?”
“知道么,她帮我搭完洋柿子架,说进城给红红修手机。”二姨说着跺跺脚上的布鞋,三妗子亮闪闪的皮鞋衬着鞋面上的泥巴更显眼。
“她和张奇一起去的,好几个人说呢!”三妗子压低声音说。
“啥?你俩说谁呢?”金家老太太耳朵竖起问。
“说谯猪的张奇,他进城做什么!”三妗子不耐烦地说。
“张奇老婆死了好几年,也是单身么,和金花说说话不犯法呀!”二姨提高声音说。
“哦!说的金花呀!她女子在镇上上班,模样俊得很!”金家老太太夸道。
“我也管不了谁,借的钱总得还吧!”三妗子收回脚给电骑远了。
二姨愣在原地望着三妗子消失的背影说:“我找点钱去!”
金家老太太掀起衣襟,从里面兜里摸出餐巾纸袋,打开露出一卷钱。
她沾着唾沫数出两百元递给二姨说:“你先拿着,金花难着呢!”
二姨也没推辞抓过钱小跑着去追三妗子,一串话随着风传来:“过两天我给你还去!”
龙明月回到镇上,把姥姥炸的油饼子挨个办公室分了,自己也拿了一个咬着吃,眼皮子就扎扎跳了两下,她用水性笔按了眼皮,不跳了,心又闷的难过,坐下喝口水,还是起身去了刘镇长办公室。
“你让我弄那些花草,害得我都过敏了,看一下嘛!”金会计的声音从刘镇长微微敞开的办公室传出来。
龙明月身子一震,脚步仓促收住,碰着脚边橡皮树的花盆,塌啷响了一下。
“谁?”刘镇长厉喝道。
“是我!龙明月!我想请会假,回家一趟!”龙明月镇定了一下情绪说。
“去吧!不用回来,直接下班!”刘镇长的声音坦荡洪厚。
龙明月答应一声,赶紧溜出办公楼。
她站在院子里,半边天阴沉了,风丝儿粗壮起来,刮起地上的纸屑混合落叶旋到墙角。
要下雨了!秋天的雨怎么有夏雨来临的壮势呢?龙明月赶紧跑向车棚,骑上电瓶车往家驶去。
“随随妈,我先给垫上这钱,给,两百块!”二姨的声音从大门内传来。
“冤有头债有主,我拿的可是大姐还的钱!”三妗子的声音尖利急促。
“这包谷还没卖掉,明月的工资还得几天,缓一缓行不行,随随妈?”金花的声音近乎祈求。
“吆!大姐,我可不是逼债的,我的大棚没了收益,也是没办法才要你还钱。
你不是有那个张奇吗?他不能一毛不拔呀!”三妗子委屈地说。
龙明月热血涌上头,冲进门里,护在金花身前说:“三妗子,我明天就还钱,我妈的事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啧啧!别人?听见没,大城市回来的大学生就是这么说她妗子的!”三妗子一把从二姨手里夺过钱扬长而去
“明月!”金花喝住女儿,赶紧去追三妗子。
“唉!明月,你妈回来别吵架,她说啥你忍着!”二姨抓住傻呆呆站着的龙明月说。
“二姨,我……”龙明月嗓子发紧,眼泪打着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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