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4章 假辣椒苗

刘镇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仰头靠在椅背上,微闭双眼,手指轻轻扣着桌面。

“鳖盖新建的五座大棚有三座栽种了假椒子苗,其余两座虽然是陇椒苗,但长势单薄,坐果率不高。”

邱毅的汇报不紧不慢,田地里假辣椒苗引发的怨声载道似乎是CCTV的常规报道,离他很遥远。

见刘镇长没有发话,他又补充了一句,“龙明月三舅家的棚也种了假辣椒苗。”

龙明月侧脸看了一眼邱毅,他刚好起身拎了烧水壶,给刘镇长添满茶杯。

“受害人堵了长娃家门口,家里只他媳妇和娃娃,说长娃去省城收账了,要上钱回来补偿损失。”

龙明月接着说,她眼前又出现三妗子哭天抢地的情景,征地补偿款全部投在大棚上,大舅和他们见面像仇人眼红。

“补偿?过了节气,还能挽回损失吗?”刘镇长啪地将茶杯墩在桌子上,立起身子愤怒地反问。

“不光咱这有此类事件,别的镇上也曾有过,辣椒苗是种子公司提供的,他们管理有疏漏,就有假的趁机钻空子,假借内部员工之手流向市场。”

邱毅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他有小道消息长娃跑路了,说催外账那是糊弄种地人的。

龙明月挺直身子说:“我们镇上的技术员都没能分辨出真假,可能冷棚的苗子也难保证质量。”

“这些人都是图便宜,长娃买一送一,搭上一箱特仑苏,他们高兴得跟不要钱似的。”

金会计端着玻璃杯走进来,杯子里泡的玫瑰枸杞金银花红亮一片。

“你别整天阔太太似的,泡个水喝满院子都知道你能的会养生。”刘镇长厌恶地瞅着金会计说。

“我咋了嘛!有本事也泡么,背后嚼舌根。”金会计红红的嘴巴吸溜一口茶水说,“你也别劳心费神了,搞什么暖棚,年轻娃们都出去打工了,剩下老弱病残都没文化。”

“滚出去!”刘镇长气得拍桌子道,“嗨!回来!你早上在车棚又倒啥是非?”

金会计瞥一眼龙明月,扶了扶高高盘起的发髻,酸溜溜道:“我只是转述了别人的话,能算倒闲话吗?”

“你是闲得慌,没事把院子的花草侍弄侍弄。”刘镇长摆摆手让金会计出去。

龙明月的脸烫乎乎的,她捏着衣角眼睛盯着刘镇长,怯声道:“我母亲可能正好和张奇叔同乘一辆车……”

“明月,大人的事甭去管,金会计的嘴你还不知道吗?就两功能:吃饭,倒闲话。

你去你舅舅家看看情况,他家没有贷款,损失最大,给他讲明国家政策扶持的力度,不要因噎废食,女人老人的思想工作你去做。”刘镇长摆摆手打断龙明月的话,热切地说。

龙明月感激地点点头,她心里想着去姥姥家,全家一季的劳碌打了水漂,镇上严禁出售假陇椒,所有辣椒苗全部拔掉,三舅不知道该急成啥样了!

邱毅跟着龙明月从镇长办公室出来,随意地说:“龙明月,我给你说件事,你先答应我不生气,好吗?”

龙明月疾走的脚步猛地停住,扭头看着邱毅,使劲咽口唾沫说:“我母亲和张奇的事是真的?”

邱毅拉着龙明月走到小花圃旁,左右望望说:“你回家别为难姨,她没告诉你有自己的苦衷。”

龙明月拽住一朵月季使劲揪下来,花瓣簌簌散落,在她脚旁形成一颗心型。

“我父亲走了才一年,母亲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作为女儿,我没有权利指责她,这世上的爱情都如此寡义薄情吗?”

龙明月像是自言自语,眼神浮游在花间嬉戏的蝴蝶上。

“那不然呢?有谁会用一辈子挚守已凋谢的情缘?一段感情结束,开始另外一段,人之常情呀!”

邱毅捡起地上的花瓣,抬手扬进花圃的泥里,脸上神色淡漠。

“唉!今天棚里都像大鼎里水沸腾了,掀起千层浪,你却给镇长轻描淡写的。”

龙明月叹口气,转了话题说。

邱毅沉默半刻,伸手去捉蝴蝶,居然捏住一只白色带黑点的,举给龙明月说道:“镇长都不去,咱俩去能解决什么问题呀!我给他汇报的情况,金会计估计早就说给他了。”

龙明月看见金会计拿一把小铁锄从屋里走出来,赶紧拉了邱毅往外走。

“邱毅,去沙梁给姐带点地软软回来,我家那口子就好地软包子。”

金会计紧走两步说。

“好嘞!你放心,我给你带的是拣干净的,回来你直接剁馅包。”邱毅答应着走进车棚推电瓶车。

龙明月跟着他也进了车棚,邱毅嘟嘟按响喇叭说:“我带你吧!膝盖用力又该淌血了!”

龙明月摇摇头,径自推了电瓶车,给足电力驶出院子。

姥姥家的大门敞开,院子里人声圪嚷嚷不断,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邱毅,你别进去了,我自己能行。”龙明月立住车子说,她不想让邱毅看见姥姥家里的狼狈不堪。

“我熟着呢!以前不知道是你姥姥家,我在姥姥这儿经常拿地软软,我省城的朋友预订到春节了。”

邱毅停好车子大步往门里走去。

院子里七八个人有站有坐,三舅在上房门台抱住膝盖坐着,脸色铁青,眉心深刻一个“川”字,嘴角叼着的纸烟都灭了。

“金老师,你文化高,你说这事咋办?”焕利问,他在新疆打工,被他爹硬叫回家种大棚。

“棚是镇上让种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没人管了吗?贷款眼瞅到期了,这辣椒苗拔掉再种下一茬又该耽误多少功夫?”

老扁在地上使劲捻灭烟头说。

“我要去搬长娃家的电视冰箱,他婆娘腕子上的金镯子赔上。”焕利挽起袖管挥舞拳头喊道。

“对!长娃爹还要盖新楼,砖瓦都拉下了,子债父还。”冬锄紧了紧裤腰,踱步上前。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老扁从墙角抄起一把锄头。

“都站住!想犯法吗?”三舅忽地站起身黑着脸喝道。

邱毅站在人群外,倒背双手看热闹,他穿着白衬衣,咖色休闲裤,立在院子里很扎眼。

龙明月分开人群往里走去,瘦削的背影扎进男人堆里,格格不入。

“明月,你咋来了?你在镇上工作,别搅这趟混水。”三舅吐了烟头问。

“我早上去地里瞧了,没见着你们,就来家看看。”龙明月说着,指了指上房屋,“三妗子还好吧?”

“哭得嗓子都哑了,你进屋看看就赶紧回吧!”三舅闷声道。

龙明月跨进上房屋,炕上坐着三个女人,拉住靠墙坐着的三妗子的手说:“想开点吧!老三媳妇儿,钱财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命苦啊!娘家兄弟靠不住,婆家大姑掏腾娘家有本事,祥子爸是个软柿子,如今摊上事还不敢闹……呜呜……”

三妗子脸埋在墙角的被子摞上,肩膀抖动,声嘶力竭地哭。

龙明月抬起的脚收回来,身子晃了一下,急忙撑住门框站定。

“明月!”姥姥从耳房屋里走出来,拖着龙明月进了厨房。

“姥姥,三妗子说大姑儿掏腾娘家,说我妈吗?”

龙明月挣脱姥姥的手问。

“那是个胡吣的,你听她的?进辣椒苗时,我就说过他们,长娃是个逛货,正经做生意有他那样的?追着种子公司的人送烟。”

姥姥解下围裙擦了擦红红的眼睛说。

“镇上会想办法的,国家还有扶贫小额贷款,三舅建的棚不能空下。”

龙明月掏出兜里纸巾塞给姥姥说。

“明月,你现在是公家人,不能参和这,回家去!对了,我给你装些新炸的油饼。”

姥姥拿起饭桌上的塑料袋,抖搂着看了看,站起身往碗橱走去。

“姥,我要回单位,拿不了!”龙明月按住姥姥的手说。

“新榨的胡麻油,香得很,给单位同事尝尝。”姥姥拂掉龙明月的手,装了半袋子油饼塞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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