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1章 黑透的夜

龙明月站在巷子口听了一阵,才明白大舅为建造蔬菜棚和三舅家兑换了河湾的水地,滨河路改造正好经过那块地,补偿的四万块钱三妗子从村委会直接领走了。

“走吧!咱们回吧!”龙明月看了一眼呵呵流涎水的伟力,指了指家的方向说。

伟力跛着脚转身就走,龙明月扽住他的袖子,指指自己说:“你回家吧!我能成。”

刚说完,一道黑影从旧中学高高的墙头射向她身前,落地时带着婴儿的啼哭。

“妈呀!”龙明月惨叫一声,跳起来躲进伟力身后。

“喵呜!”跌在地上的黑影射出两道绿幽幽的光束,旋即往黑暗里悄无声息走去。

“咦咦呀啊!”

伟力的手臂伸向身后,轻轻拍拍龙明月,捏住她的衣角摇了摇。

“这死猫,又叫唤,二八月发情期咋没完了?”姥姥在院子里骂道,大舅打着手电出了大门往巷子口扫过来。

“大舅,是我!”龙明月没有地方躲藏,只得大声说。

“明月来了啊!吓着了吧?快进屋。”大舅把手电光扫到别处,快步走上前说。

龙明月和伟力跟着大舅往门里走去。

“明月啊!黑天半夜不把红红叫上。”姥姥掂着小脚踏踏走过来,攥住龙明月的手说。

“咦咦啊呀!”伟力呵呵淌着涎水手脚比划着。

姥姥看着伟力癫癫走了半圈,拉着龙明月走到上房门灯下,就着黄煞煞的光看了看她脸色,朝着屋里喊道:“老大媳妇儿,出来给明月叫叫魂儿!”

“姥姥,我没事了!黑地里没看清楚是猫。”龙明月挣脱姥姥的手说。

“明月,来吧!我听见你刚叫得瘆人很,脸色都白欻欻的。”大妗子掀起帘子从上房门台下来说。

姥姥捏着龙明月的手腕往巷子口走去,大妗子在前面压着嗓子呼唤:“明月,回来!明月,回家了!”

大舅打着手电立在门口,灯筒散出宽宽的一束光,将姥姥和大妗子的影子拉得很长,两条影子摇晃两下重叠在一起,旋即又分开。

大妗子鬼魅般的声音在龙明月身边旋绕了三遍,姥姥说好了,拉着龙明月往家里走去。

“明月,你在着,我和你舅先回了。”大妗子进厨房拿了一捆芹菜,挟在腋下,拉了拉龙明月手指头说。

龙明月松开姥姥的手,说:“妗子,我送你们出门。”

大妗子一把按住龙明月的胳膊:“你快进屋,我们这就回了!”

姥姥朝大舅他俩摆摆手,拉着龙明月进上房屋。

“姥姥,三舅和妗子呢?”龙明月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问。

“你妗子娘家兄弟的女子栽河里了,二十几个小伙子扎进去寻人,捞上来就没气了,一家子嚎得震天响,你舅舅两口子回娘家劝去了。”

姥姥靠着龙明月坐下,枯瘦的手扒拉着茶几上的几袋子零食,拿起来隔着袋子捏捏,递给龙明月。

“你不忙了,姥姥!我吃饱饭了。妗子娘家兄弟的女子叫静静吧!和天琦是初中同学吗?”龙明月抓着姥姥的手问。

“咋不是呢?在县一中上呢!前两天放假回家,给稻子地放水,从渠沿上路过,看见渠里漂着两个空矿泉水瓶子,够着去捞,脚打滑就蹿下去了。”

姥姥抖索着伸出另一只手,摩挲着龙明月的手说。

“当时渠沿边没人吗?稍微会凫水的伸伸手,就能拉上来呀!”龙明月急切地看着姥姥说。

“该死的娃娃球朝天,那女子眼窝子浅,两个瓶子一毛钱,没顾上脚底下开渠时丢上来的稀泥,娘老子也不是好的,把娃抠搜成啥样子。”

姥姥嘴角挂着唾沫星子,气哼哼说。

“我小时候过渠沿,崎塄拐曲的,爬满蝌蚪,没处下脚,现在渠沿平整了没?”龙明月的手被姥姥手心的硬茧刮了一下,随意翻转姥姥的手掌问。

“春上拉粪的时候为打截路,有人挖了几锨,从中间平出一宽垙子。稻苗子栽上后,见天给地里放水,都嫌水淌得慢,挖了渠沟里的泥丢上去,路慢慢又没了。”姥姥说着抬手摸了一下龙明月的脸颊。

“滨河路改造要硬化路面,打通河湾的路是直线的,到时候渠沿的截路就不用走了。”

龙明月从脸上拽下姥姥的手,握在手心里。

“才上班几天,脸蛋子就瘦了,”姥姥的手在龙明月手心动了两下,“咱家的地都在河坝上,改造不到。”

龙明月扭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彩电,探头仔细看了一下品牌,笑着说:“这个牌子的电视好呢!58英吋的呀!得坐到炕上去看。”

“平时用布苫着呢!翔子回家才让看,怕看多了费电,”姥姥瘪着嘴道说,“我眼睛流泪看电视,也没看过几回。”

“姥,你闲了去我家看吧,我妈在家闲得,看谁都眼害。”龙明月挑眉叹口气说。

“你妈的苦,我知道,我养的女儿我心疼呀!祥子放学时校门口车多,我要接四趟一天,回来喂猪喂鸡擀面炒菜,他俩就回家了。”姥姥说着话抬眼看了看钟表。

“晚上你还要出去吗?”龙明月也站起身问。

“你舅前脚走,祥子后脚就去了同学家,说是什么联机打游戏。九点多了,还没回家,我怕他迷上瘾。”姥姥跟着站起来,弯腰刨了刨坐皱的沙发垫子。

“正好伟力在,我们陪着你一起去叫祥子。”

龙明月挽住姥姥胳膊说。

“等一下,我先发盆面儿,明天随随回家,得给烙苦豆锅盔。我剁点油渣,再包上些鲜韭苔包子,你晚上过来拿。”

姥姥说着往厨房走去。

“姥,我上班老在路上跑,晒得心烧,你给我做地皮菜粉条的。”龙明月趴着门框说。

“哦!我现在就泡地软软,且得功夫拣呢!”姥姥弯着腰头伸进橱柜,“这儿有包红枣呢!你拿回去烧焦泡水喝,脸色不好得很。”

龙明月刚要推辞不要,院子里传来随随的声音:“奶,我回来了!”

姥姥连声答应着颠起脚步往门口走去,看见随随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子,脸子拉得长长的,说:“你爸还说你明天回来呢!”

“学校要办运动会,我给老师请了假,想送送静静去,”随随边说边给男孩子介绍,“这是我姥儿和我姐。”

男孩子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笑着说:“姥姥好,姐姐好!”

姥姥翻着眼睛瞪了男孩子一眼,问随随:“你们咋回来的?班车最后一趟都没了吧?”

“南京他哥开车送的我们。”随随扶了一下双肩包说。

“哦!天晚了,你送人家回吧!”姥姥冷淡地说完就扭身进屋了。

“奶……你没礼貌!”随随跺着脚埋怨道。

“是叫南京吧?今儿也确实有点晚了,你先回家吧!改天让随随带你去咱们滨河路玩。”龙明月下了台阶揽住随随肩膀说。

“姐,我先走了!随随,拜拜!”男孩子有礼貌地朝龙明月说,又给随随挥挥手,转身走出大门。

随随追着到门口,轻声说:“我奶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南京嘿嘿笑着说:“老人都怕孩子早恋,我们貌似还不是!”

“你还敢胡说!我们压根就没有!”随随严肃地纠正。

“好好,我们没有!你回吧,我哥等着呢!”南京说着噔噔跑出巷子口。

龙明月站在院子里等随随回来,她听见随随哼着李健的歌:“走过了喜悦,穿越了无奈,看到了,喜怒忧乐,聚散离合,烟火人间你我相遇,心中充满,亲切的祝福”……

“一切刚刚好,随随!”龙明月接着一句道。

“姐,你也喜欢么?”随随从肩膀取下书包,拉着龙明月进屋。

“哼!看你皮痒了,你爸妈今儿不在,你可捞着了瞎混。”

姥姥一只手揣在面盆里,一只手端着盛了水的马勺骂道。

“姥,南京只是随随的一般同学,你想远了。”龙明月走过去从桌上拿起枣说。

“那男娃娃的眼睛贼楚楚地往随随身上粘,当我老太婆眼睛瞎了吗?”姥姥给盆子里又点了点水,咚地放下马勺说。

“人家送我回家,你不谢就算了,还吊着个脸子,他想看你,敢吗?”随随啪地将书包扔在餐桌椅子上说。

“静静娘老子哭得天都塌了,你也省省心吧!别给你爸妈惹祸。”姥姥揉好面,捞起来啪地又甩进盆里,手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片面穗。

“姥,这个枣我拿回家了,明晚我下班就直接过来拿包子,”龙明月朝随随挤了一下眼睛说:“你送送姐!”

随随跟着龙明月走到巷子口,耷拉着脑袋说:“姐,你小心路黑,别绊倒了。”

龙明月刮了一下随随的鼻子说:“舅舅妗子不在家,你让着姥,她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心情烦躁,说话就难听了。”

“姐,我真的回家想送送静静的。我们班同学有好几对呢,他们一起温课上下学,我不会学他们!”随随撅着嘴巴说。

“丑死了,能挂油瓶子了!知道你冤枉,清者自清,姥姥又不是傻子,怎么不懂呢?她现在围着锅台转,有一些失落感很正常。况且静静活生生的大姑娘说走就走了,谁家家长不惊醒呢?”

龙明月伸出手指按住随随撅着的嘴巴说。

随随取下龙明月手抓住揉搓着,细声细气说:“不过南京家里条件很不错,追他的女生都能排成一个连了。”

“随随,快让你姐回家,夜都黑透了!”姥姥的一声长喝堵住龙明月后面想说的话,姐妹二人捏了捏手指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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