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攀上院子的枣树,转瞬蔓延至玻璃窗户,鸟鸣声尖锐地从高高的槐树落下来,院子顿时明亮饱满起来。
龙明月的手机闹铃响起,她伸个懒腰,麻利地翻身起来,简单洗漱一番,走进厨房。
打开碗橱拣出八颗鸡蛋,电磁炉坐了半锅清水,放入红糖、大枣、枸杞,洗干净的鸡蛋,定好时间,就站在地中间做广播体操。
“姐,你煮糖鸡蛋了?”龙红红脸上点满膏状护肤品,细长的手指顺时针打着圈在脸上按摩。
龙明月答应一声,收起胳膊去掀锅盖,一股甜香的雾气扑面而来。她偏过头,捞出敲碎壳的鸡蛋,从电饭锅里盛了两碗小米汤,姐俩一人一碗喝起来。
“姐,妈这两天不去地里,尽在家睡觉。”龙红红咬着鸡蛋说。
“让她睡吧!地里活这阵不忙,家里的毛活也别干了,肩膀疼开针都举不动。”
龙明月三两下喝完米汤,剥了鸡蛋塞进嘴里就站起身收拾碗筷。
“我收拾,你去上班吧!”
龙红红说着埋下头喝米汤。
“姐,学校要交复习资料的钱。”龙天琦抹着眼角屎走进来说,顺手从盘子拿了鸡蛋剥着吃。
“我的工资还得几天才发,你给老师说说,缓两天再交。”龙明月边说边打开发辫用手指拢顺扎起来。
龙天琦嚼着鸡蛋不吭声,端起米汤又放下,啪嗒掉了一颗眼泪在碗里。
龙红红伸出筷子在弟弟手背上狠狠敲了一下,骂道:“出息得很!又不是不交!”
说着将手里握的半颗鸡蛋塞进嘴里,扭身取下椅背上的双肩包拎着出了门。
龙明月拉开椅子,重新坐在弟弟对面,想了想说:“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说一下吧!”
龙天琦揉着被龙红红敲红的手背,小声抽泣,抬起头说:“一百八十块钱都没有吗?”
龙明月不由伸手掏兜,只摸出一张五十的和两张二十的纸币,推到弟弟跟前说:“先交这些行吗?”
龙天琦低垂脑袋,勺子在餐桌的塑料板上刮着,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你给老师说去。”
龙明月摸出电话想给邱毅打个电话,让帮忙给刘镇长请假,按了三个健,又停住,握着电话往上房屋走去。
上房屋里的空气稠浊憋闷,金花包着毛毯面朝墙睡,龙明月进来她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没有给声气。
“妈,天琦要交资料费,我没那么多钱,你兜里还有没有钱?”
龙明月站在当地吭哧半天问。
金花忽地掀掉毛毯坐起来,脑后的头发窝成一把,扭头盯着龙明月说:“我哪里来的钱!你姑走后再没音信,包谷掰回来还在房顶上晾着,黄豆卖了一千块钱才存进信用社,预备开春抓猪娃子用。”
龙明月脸涨得通红,扬了扬手里的电话,咬牙说:“我给姑姑打电话认错!”
金花没说话,拉起毛毯盖在身上又躺下,右脚在毯子里踢了两下,抖平展毯子角,翻过身子脸依然朝墙。
龙明月啪啪按了两下手机键,金花突然暴怒道:“你有脸你说,别说是我教唆的!”
“姐,我先不交了!今天没有班主任的课,我躲着不让他瞅见。”龙天琦探进脑袋手扒着门框小声说。
龙明月收起手机走到门口,撩起搭在龙天琦背上的门帘,伸手擦去他嘴角的蛋黄说:“你先去学校,姐想办法。”
金花翻起身下床,看着龙天琦说:“我打电话给你姥说一声,你上学路过她家取钱。”
说着从床头拿起电话,拨通号码说:“妈,一会天琦过去,你给他先拿上一百八十块钱,我卖了包谷就还钱。”
龙天琦看着母亲挂断电话,才转身往门口走去,到水房跟前又拐进去,听见水龙头哗哗流水,他使劲擤鼻子的声音。
龙明月揣起电话朝着金花说:“妈,我上班去了,锅里有小米汤,碟子里有两糖鸡蛋。”
金花立在穿衣镜前,举着梳子梳头发,没有转身,梳子在头顶停了一下,又猛地梳下来,蹭地一声拔下一缕头发。
龙明月默默看着镜子里的人影,脸色蜡黄,眼神黯淡,黑衣服粘着一层细白毛毛。
没等到金花的回应,龙明月转身去走廊推车,插上钥匙没有启动电源,她又试了一次,电瓶车还是没反应。
“推出去让修理铺的小纪看一下,红红上次就说给电不灵。”金花隔着玻璃窗说。
龙明月“噢”了一声,推着车子出了走廊,从大门口推出去,金花站在窗户前一直看着,手里捏着梳子上撕下来的头发,使劲揉成团。
小纪站在修理铺门口,瞧见龙明月推着车过来,笑呵呵说:“是不是给电又不灵了?”
龙明月答应一声说:“能修好不?我等着上班呢!”
小纪挠了挠脑袋说:“倒不是啥大问题,不过我现在顾不上,刚回来拿拓票子板,我得去顺娃家帮忙。”
龙明月搬了板凳刚要坐下,听小纪说话又放回远处,站起身要走。
“哎!”小纪拦住龙明月,“我这两天都没时间,你要上班先把我的电瓶车骑上,等我忙完给你修。”
龙明月瞅瞅空荡荡的马路,清晨搭便车的可能性没有,无奈地说:“好吧!顺娃家咋了,你照着几天帮忙?”
“顺娃儿子死了呀!族里人说是少年人不办白事,娃的姥姥家人不同意,顺娃就杀了头猪办,安排我和薛立华记情。”
小纪说着从修理铺推出一辆落满灰尘的电瓶车。从车前筐里抽出抹布,使劲抽打毛线织的车座套子,扬起一股灰尘。
“多会的事?我咋不知道?咋死的呀?”龙明月没有躲避车座腾起的灰,伸手扶了一把车头问。
“昨天晚上九点多了,听说是早上那娃娃去菜棚,发现八百多块钱进的辣椒苗子被人连锅端走了。刚刚培育好的,计划一两天就移出棚,往大田栽呢!
那娃娃见空荡荡的棚就立时急疯掉了,在地里哭天喊地,犯了羊癫疯,被人抬回家。
顺娃和老婆去乡上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的人说辣椒苗长得都一样,抓不住证据,没法破案。
顺娃叫了声“老天爷呀,没活路了”,骑着电瓶车直接就冲进大门,将躺在床上的儿子揪下来毒打一顿。
下午顺娃两口子早早吃了饭,去找室兄哥商量,想先借些辣椒苗。邻居听见都凑过来,又说起偷辣子的贼,太可恶了,得想法下套抓住。
这就谝得时间大了,回家来那娃娃喝了农药躺展在炕上,架子床拉了去卫生院,他死活不吐,几个大汉倒提着猛锤肚子,还是没吐,刚拉回家就断气了。”
小纪边说边插上电瓶车钥匙试了试,又扭转后视镜,调好角度。
“我记得顺娃就这一个儿子,不爱吭声,比我高两届吧!”
龙明月回想一下说。
“就是,平日惯着呢!顺娃也是气懵了,嫌儿子晚上回家睡觉了……他俩口子后悔地直砸康子呢!”小纪眼神暗下来说。
“村上咋说的么?”龙明月捡起小纪丢在地上的抹布,擦了擦车身说。
“嗨!好像是农业技术员吧!小伙子跟着警察转了一圈就走了。
我这车就是脏了些,好骑着呢!”小纪不好意思地说,抬脚将一堆零件往墙角踢去。
“别踢了,一会干活寻不到工具,我这就走!”龙明月笑了笑说,“看着天晴的好好,怎么尽是难心事!”
“往来店里的都是大男人,乱一些没觉的,你这往地中间一站,咋看都不舒服了!”小纪挠着头说,身子闪到一边,给龙明月让开路。
“我以后天天来,你这里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干净呢?”龙明月跨上电瓶车,扭头狡黠地挤挤眼睛问。
小纪身子愣了一下,搓搓手上的黑灰,朝着龙明月挥挥手说:“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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