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明月大清早就起来了,简单洗漱一番就赶往镇政府。马路上车马零星,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发散温柔的光芒,落在龙明月光洁的额头。
骑出老庄子,眼前一片新式建筑群,砖混结构的房子,铝合金全覆盖式走廊宽阔敞亮,家家都摆满了花草。
再往前骑行,马路两旁白色的蔬菜冷棚毫无规模地散落田野,有的塑料棚膜已破裂,在晨风中飘荡。
龙明月骑着电瓶车穿过镇子口竖着的大牌子:丰岳省蔬菜基地,很快拐上国道。
道路两旁葱郁的杨树,一眼望不到边的包谷,很单调地一晃而过。
太阳从虎头山猛地跃出来,万丈金光磅礴倾泻,天地骤然明亮起来,原野的庄稼披上瑰丽的霞光。
龙明月戴着头盔,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呼作响,她的心情如初升的太阳,盛满夜晚凝聚的甘醇。
黄沙湾镇镇政府办公的院子很清净,可能因为上班不打卡的原因吧,大家陆陆续续走进院子。
龙明月站在门口,像株明艳的桃树,惹得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女子,你有啥事吗?”看门的大叔望着龙明月问。
“我来报道,叔。”龙明月规规矩矩地说。
“噢,你是新来的调研生?”从龙明月身边走过去一个中年男子停下脚步问道,
“嗯,我叫龙明月,是土生土长的黄沙湾镇人。”龙明月挺直腰板回答。
“女子俊得很么,咋会想起回农村呢?”中年男子站定和龙明月说话。
“我喜欢吃黄沙湾镇的洋芋蛋,就自告奋勇回家乡工作了。”龙明月顽皮地说。
“哈哈!洋芋擦擦臊子面,我也爱咥么。”中年男子爽快地附和,手里还做了个擦洋芋丝的动作。
“刘镇长,今天还去八百镇取经吗?”从门外进来的一个年轻人,看见中年男子立马站住问。
“不去了,改明天吧!今天家里添丁进口了。邱毅,你安排一下,所有人到会议室开会。”刘镇长瞅了龙明月一眼说。
年轻人答应一声转身往平房走去。
“女子,走,跟我先开会。”刘镇长笑呵呵说。
龙明月和刘镇长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会议室白墙木梁,正前方张贴着几张奖状,一张长方形木头桌子,周围摆着大约二十张椅子。
龙明月找了个最靠墙的角落,准备就坐。
“来,女子,往前坐,等下你做个自我介绍。”刘镇长朝着龙明月招招手说。
陆续进来的几个人看着龙明月,又听见刘镇长和她说话,以为是刘镇长的亲戚,也笑着和龙明月打招呼。
“龙明月,这是你的工作笔记和钢笔。”邱毅走过来递给龙明月一个文件袋。
“谢谢!”龙明月微微一笑,接过文件袋。
“镇长,老宅改造的款项批下来没?”坐在龙明月旁边的金会计问,她圆胖胖的脸蛋,圆溜溜的眼睛,却画着细细的眉毛,涂着红红的嘴巴。
“下来了,但只通过了二队金家三户和三队王家一户,两户一个存折,邱毅明天通知让来镇上领。”刘镇长转着手里的水性笔说。
“怎么没有我娘家嫂子呢?”金会计蹙着一双柳叶细眉问。
“你嫂子家的宅子翻修二遍了,得重新打报告申请,我可听说你哥批的宅基地有点违反政策啊!”刘镇长呵呵笑着说。
“嚼舌根的人都不安好心,我爹的宅基地全都兑给我哥了呀!”金会计辩解道。
“金会计,政策规定明明白白,该补偿的少不了。咱们现在开会了!”刘镇长换上严肃的表情说。
邱毅拿进来一摞一次性纸杯子,摆在每位参会者面前,挨个捏几粒茶叶,又拎起水壶挨个倒水。
龙明月见状,赶紧站起身说:“让我来吧!”
邱毅笑呵呵道:“以后有你干的时候,今天你先熟悉熟悉人和环境。”
“明月,你给大家伙自我介绍一下。”刘镇长点燃一根烟,吐出一串眼圈说。
龙明月端正身子,微微一笑,大大方方朝着众人介绍了自己,然后深深鞠了一躬,方才坐下。
“选调生啊?”座位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发出疑问。
“别像去年来的那小子,被老乡为难几次,就闪人了,连上万块钱的赛车都扔在镇政府院里不要了。”角落里有人附和。
哈哈!
会议室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刘镇长和邱毅没有笑,都冷着脸看笑得东倒西歪的人。
“笑够了没?蔬菜冷棚的推广开展了几年,新庄子的规模还处在零零散散的状态,挂在镇子门口的大牌子都爬满苍蝇屎了。”
刘镇长黑着脸说。
“怪不得我们么,你拿着技术和政策找老乡,他先问种陪了咋办?”镇技术员哭丧着脸说。
“一座暖棚一万多,村民们得拿出家底搭建,还有一些人根本不敢贷款,说赚不回本钱还得搭上利息。”金会计转着手上的宝石戒指说。
“好不容易上头派个有文化懂理论的小年轻,工作搞不上去也就不说了,天天埋怨日子苦,老乡坏,你还得哄他。”角落里的声音又响起来。
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变得静悄悄的,梁顶掉根针都听得见。
龙明月握笔飞快地记着什么,时不时凝神思想片刻,一会功夫,笔记本就翻了两页。
“我记得你是沙梁金花家的大闺女?”
刘镇长盯着龙明月看了一眼说,“嗯,细看有些像!”
“是,我父亲一年前病逝了,我母亲独自带着弟弟妹妹生活。”龙明月轻轻回答。
“噢!怪不得,我就瞅着你面熟么,啧啧,金花好福气呀!两口子身上仅有的优点全长这女子身上了。”金会计感慨地说。
有了刘镇长和金会计的闲话,会议室又响起细密的低语议论声。
“省上早二年前就将黄沙湾镇作为省示范蔬菜基地了,可是人们对种植蔬菜暖棚缺乏自信,镇上尽管不间断地做宣传,贷款建棚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刘镇长吸了几大口烟,并不往外吐,最后张嘴吐出一串串烟圈说。
“我有个同学,家在东城,说他们家乡已经开始搞立体暖棚种植了。”龙明月想了一下说。
“现在种粮食已经不挣钱了,一亩地种包谷,刨去水费人工,只能落个种子。所以年轻人都不愿意种植庄稼,出去打工一天最少一百五,而且还是现钱结算。”邱毅手里握着水杯说。
“镇上的年轻人都快走光了,出外打工一年回来,赚几万块钱,家里吃穿用度都有了,还能长出钱给老婆买个大金镯子戴。”
金会计最有发言权,她老公在省城工程队是匠人,除过吃喝,一天三百现大洋,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
“我是真可惜咱这黄沙湾的好地呀!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着清凌凌的河水哗哗淌着,心里还真难过。”刘镇长揉着鼻子唏嘘道。
“我从小在黄沙湾长大,对这个地方有很深的感情,所以主动要求回黄沙湾工作的。”龙明月深有同感地说。
“女子,你娃娃还嫩着哩,怕是蹲不了两天会后悔的。”角落里的声音又说。
龙明月抬起头,朝着角落望去,看见一个垂着脑袋的身影,看不清楚脸。
“嗨!你再甭给女子施压力,金花听见心里吃力呢!”金会计撇撇嘴说。
“有人曾说过么,在城里赚了钱,回乡下造栋别墅,放假回家就像度假,和城里人的日子没啥两样。”
邱毅静静地说,他来黄沙湾是镀金的,他的家在省城,但他在乡下也盖了阔气的一院楼房,节假日会约了同学玩。
龙明月停下手里记录的笔,扫视一圈开会的人,有的低头玩手机,有的架着二郎腿抽烟,有的和左邻正窃窃私语。
她站起来朝着镇长说:“镇长,明天去八百乡带上我吧!”她的眼睛蓝汪汪地泛着清亮的光。
“明月,路远很,怕你不适应咱这山路。”镇长笑呵呵道。
“没事,我开车,正好熟悉一下路况。”龙明月大声说。
“哼!别虎头蛇尾了!现在能沉下心做事的年轻人哪有?”角落里的声音又开始了。
“张瘸子,你给我把嘴夹住!”刘镇长噗地吐掉嘴里的烟头喝道。
会议室顿时静悄悄的,与会的人都抬起头望着镇长,旋即将目光又集中在龙明月身上。
刘镇长犀利的目光扫视一圈会议室的人,掐灭烟头缓缓说道:“明月是咱黄沙湾的女子,和我闺女般大,你们说话不要太损。好了,现在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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