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样的事,翠莲少不了会跟我冷战几日,结婚十余年,彼此早就熟知,我并不急于打破僵局,反正屋头娃多,我们俩不谈话,并不会显得冷清。
一天深夜,我正睡得昏沉,我妈在门外惊惶失措地叫道:“民娃儿,不好了,自云越烧越凶,已经开始抽筋,再不去找医生,怕是不得行了。”
我赶忙起床点上煤油灯,边穿衣服边唤醒翠莲。听说自云烧得不省人事,翠莲嗔怪道:”我早就说要带他去看看,你偏不听,现在半夜三更去找医生,多麻烦啊!“
我自知理亏,不敢顶嘴,只说道:”赶快带他去找杨灯花儿吧,她在这方面最擅长。”
杨灯花儿原名杨晓青,五十来岁年纪,因有一手爆灯花儿的好手艺,救过很多娃儿的命,大家都亲切地叫她杨灯花儿。
自森就是杨灯花儿救过的众多娃儿中的一个。
那是1966年的冬月间,刚学会走路的自森不小心掉入了一个粪坑,当怀着婉君的翠莲发现时,他只有一个头还露在外面,翠莲把他拽上来后,他先是浑身发抖,继而抽筋不止。翠莲不知道该怎么办,抱着他来找正在参加集体劳动的我,当时,出工的几十号人停下手中的活路,全都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我和翠莲一一试过,自森仍旧不停地抽筋,一点哭声儿都莫得。
翠莲以为他必死无疑,开始扇耳光自责,怪自己没把娃儿看好,玉竹忙劝她不要太激动。
突然,苏秀英大声说道:“那个在机耕道上走着的人不就是杨灯花儿吗?快叫她来给自云爆一爆啊!”
我站起身来,围观的人立即闪开,我拔腿就往机耕道方向跑去,没跑几步就开始拼命叫喊:“杨灯花儿!杨灯花儿!快来救救我的娃儿!”
杨灯花儿很快就听到了我的叫喊,她停下脚步,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后迅速朝我走来。
当我跑到她面前时,早已喘不赢气,见状,她说道:“别慌,先歇一下!”
我哪敢歇气,指着不远处的那堆人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快……快去救救我的娃儿!他掉……掉到粪坑里面去了,捞……捞上来一直在抽筋,连哭都哭不出来。”
“行!行!行!”她说道,“我这就去!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别把自己累坏了!”
说完,她拽紧自己的医用包,迈开腿跑了起来。
我并没有看到杨灯花儿施救的过程,据翠莲说,只爆了两下,自森就哇哇大哭起来,杨灯花儿说道:“这个娃是受到了惊吓,哭出来就莫得事了!”
遭此劫难后,自森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呆傻傻的,我和翠莲怕他脑壳出了问题,曾带他去看过医生,医生的答复却是一切正常。不过,他的语言能力还是受到严重影响,直到小他一岁半的婉君都学会说话时,他才开始能说完整的一句话。
我和翠莲一度认为他去读书的话成绩一定很差。让我们想不到的是,事实并非如此,他的成绩不仅比美君要好得多,还常常在班里名列前茅。
那一夜,我背着滚烫的自森走在前面,翠莲打着电筒走在后面,我们还是没有谈话,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当年我在田埂上飞奔的情景。
满天的繁星像是一双双眼睛在打探着世间的一切,露水越来越重,我明显感觉头发已经被打湿。
杨灯花儿家住王水碾,那里王姓居多,又因有一座水碾房,得名王水碾。从李营坝去王水碾约有四里路,心急如焚的我们转眼就到了。
一进入村子,狗吠声此起彼伏,翠莲怕狗,在路边捡来一根棍子壮胆。
杨灯花儿凭借一手绝活挣到了不少票票,屋头的房子修得比别人要好许多,我们轻而易举就找了过去。
站在她家的拢门子前,我刚拍了一下门,门里就传来两只狗的叫声。
感谢这两只狗狗,有了他们的帮助,屋里很快就亮起了灯,接着便听到杨灯花儿叫道:“哪个嘛?有啥子事?”
我扯起嗓子回应道:“杨灯花儿,我是李营坝的岳星民,我的娃儿发高烧抽筋,麻烦你帮他爆一下灯花儿。”
杨灯花儿道:“要得!你等一下哈!”
开门的是杨灯花儿的老公王长发,他也是篾匠,而且还是我的第一个篾匠师傅苏国生的师兄,因此一见到他,我就毫不含糊地喊了他一声“师伯”。
一黑一白两只大狗跟着他拥到了门口,翠莲吓得不轻,喊道:“王师傅,管一下那两条狗哦!”
戴着鸭舌帽的王长发笑道:“莫得事!屋头经常来人,这两条狗早就习惯了,它们不会咬人的。”
翠莲不敢掉以轻心,扯着我的衣襟进了门。王长发见她怕得不行,冲那两条到处乱窜的大狗吼道:“***!这两个是客伙,快滚回你们的狗窝去!”
说来也是神奇,他就这么一吼,那两条狗就低吟着躲回了自己的窝。
他们家的堂屋里,披头散发的杨灯花儿已经准备就绪,当我把自云抱给她时,她将他脸朝地放在两腿上,然后掀起他的衣服,露出后背。
王长发把一盏煤油灯举到她面前时,她拿起一根白色的药线点燃,燃烧片刻,她吹灭明火,用力将还有火星的药线戳到自云的背上。刹那间,火花飞溅,并传来“叭”地一声,清脆而短促。第一下,自云没有丝毫改变,依旧*,第二下,自云的双手举了起来,第三下之后,自云大哭道:“别烧我哦,飞痛呢!”
听他这么一闹,翠莲紧锁的愁眉终于舒展开来,我不失时机地抓住她的手说道:“太好了!应该没事了!”
一滴清泪迅速涌出她的眼眶。
离开王家后,我和翠莲打破了沉默,聊个不停。聊着聊着,依然在我身后负责照明的翠莲突然说道:“我想让自云认你的大姐做干妈,你问问她,看她是否愿意。”
我大喜过望,说道:“翠莲,你终于想通啦!”
翠莲道:“我前天带自云去赶场时给他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他的命比较硬,最好找一个干妈,不然的话恐怕会长不大。算命先生还说,他这个干妈最好是他的姑孃,考虑到玉梅曾有意收养他,我就想要不就让自云认她做干妈吧。玉竹有两个儿子,自然不稀罕啥子干儿子,玉梅却一个儿子都没有,自云要是能喊她一声干妈,她一定会很高兴。”
“好啊!好啊!”我兴奋不已,“这样一来,我们和玉梅的矛盾也可以随之化解了!我倒不是有多喜欢我这个大姐,而是更心疼我那个大姐夫。”
“说得好听!你明明就只是喜欢吃他酿的烧酒。”翠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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