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臣此时想起自己在父亲那里听到的一件小事，说是成化帝朱见深还在位的时候，因为万贵妃久久没有子嗣，所以想效法唐明皇给杨贵妃所做的那样，帮助万贵妇扶持万家的子弟。

这才有了万安等人拜万贵妃为姑姑，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到底是姓万，所以有了万家余党。

成化帝朱见深对于万贵妃是那样的珍视，甚至有一次皇后出售扇万贵妃一巴掌，都被成化帝朱见深亲自连打带踹的帮万贵妃还给了皇后。

而之所以这样视若珍宝，那是因为土木堡之变的时候，本来是太子的朱见深因着他父亲正统帝朱祁镇被俘虏而被废除储君之位，在那近十年的软禁生涯中，唯一给他有过温暖的不是哭瞎了眼的钱太后，而是万贵妃。

后来朱祁镇被放回，此时朱祁镇被当做太上皇软禁在皇宫偏院，此时成化帝朱见深的叔叔景泰帝朱祁钰则是苛刻到了缺衣少粮的地步。

在随时担心被毒杀的岁月里，也不是钱太后这个生母给朱见深安全感，依旧是万贵妃来保护朱见深，帮朱见深试毒，帮朱见深尽可能的找到可以果腹的东西。

可以说，在随时担心被人杀死的岁月里，是万贵妃一人之力将这个母亲哭瞎眼的苦命帝王从深渊里拽了回来，让朱见深有了一丝属于人间的温情。

因为共患难，所以朱见深对于万贵妃更多的是一种亲人一般的温暖与倚仗。

顾鼎臣听父亲说，有一年父亲给皇宫送草药，听旁边的太监们说，那成化帝朱见深的皇后被打后，钱太后问过朱见深，问他为什么那么宠爱一个大他十几岁的老女人。

朱见深给的答案是看到万贵妃，他有安全感，在那些提醒吊胆，夜不能寐的日子里，只有万贵妃不离不弃，也只有万贵妃尊敬他，明白他，支持他。

所以，不管万贵妃做错了什么，对于这个一直站在他身边护过他，陪过他，安慰过他的女人，不管是谁，哪怕是钱太后，他都会为万贵妃据理力争，讨回尊严，决不允许万贵妃受欺负。

万贵妃可谓是大明朝唯一一个贵妃能被皇帝宠爱至今，甚至为了多生几个孩子，保住万贵妃的死后哀荣和尊贵，不断的选择道士去炼丹吃药，就为了能让她有个他们的孩子。

诚然，成化帝朱见深与万贵妃的爱情，是共患难同富贵的美好爱情，但也是加速大明颓败的荒唐爱情！

正因为万贵妃担心自己被后来的皇子所害，成化帝朱见深的子嗣凋敝，才有了弘治帝朱祐樘被太监藏着护着多年的宫廷闹剧，才有了狸猫换太子的荒唐！

而这副荒唐，如果是女子的小情小爱，也许会被成化帝朱见深的深情所感动；如果是男子的家国天下，那必然会愤怒成化一朝的荒诞不羁与贻害后世！

顾鼎臣叹了口气，他对万贵妃没有太多的语言去形容，站在女人的角度，不希望丈夫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分家产，无可厚非，但是站在君主的角度，她的自私害了大明！

但，正因为万贵妃自己生不出男孩来，即便有一个男孩，也是早早夭折。

于是在成化帝朱见深吃猛烈丹药过多之后，便开始筹建西厂来制衡东厂。

但是西厂厂公汪直是成化帝朱见深所欣赏和佩服的人之一，汪直不仅是有脑子，而且对皇室绝对忠诚，值得将他最爱的女人万贵妃的余生托付给汪直。

而东厂厂公尚铭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朱见深的深层含义？

于是在西厂筹建的过程中，尚铭伏低做小，不断的向着万贵妃、刘吉、万安等人示好，最终得到了万贵妃的信赖，也很快重新掌舵东厂，让东厂恢复了往日荣光。

而汪直只顾国家不顾万贵妃的心态，就成为尚铭和万安真正去攻讦的根本，为了让汪直彻底的一败涂地，大名三阳开泰之一的杨家大案就成了绊倒汪直最好的机会。

他以前听叔叔讲过汪直被扳倒的经过，其中最蹊跷的就是为什么汪直一定要选择三阳开泰之一的杨家后人，而且是嫡曾孙去查案。

要知道杨荣是什么人物？

杨荣是与杨士奇、杨溥并称“三杨”，被称为“东杨”，杨荣在朱棣去世后，帮助明仁宗朱高炽顺利即位，拜太子少傅、谨身殿大学士兼工部尚书。此后随从明宣宗朱瞻基平朱高煦叛乱。正统帝朱祁镇即位后，与杨士奇等同心辅佐。

而且杨荣是配祀历代帝王庙的人！他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可以说，汪直去挑战杨荣的嫡曾孙是非常不理智的，更何况几乎是灭了人家的家族！

顾鼎臣一直思索汪直为什么这么傻，但是今天听到杨继宗突然去世与尚铭，他似乎想明白了。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披上衣服，拿着蜡烛推门，正看到汪直站在门口。

“汪公公？”

“年轻人，看到你秉烛夜思，不如聊聊？”

“汪公公，请。”

顾鼎臣做了个请的手势，随着汪直穿过重重内院，来到一处厢房，经过竹林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向一旁，在那里他听到了一个老者和年轻人的对话，难道……

“可是那里有什么？”

“汪公公，当年杨家旧案，不知道，是否另有内情呢？”

顾鼎臣的话让汪直一愣，他扬唇浅笑，“怪不得宾之说你以后是个人才，要我好生照拂，看来确实如此。”

“汪公公……您过誉了。”

“年轻人，我从不乱夸人。至于那边，若是我没记错，应该你来参观国子监的那天，顺天府来了两个要员。说是来送考试之题，却未必是真正的来关心科考的。”

汪直的话让顾鼎臣呆愣住，那两个人会是顺天府的人？那会是谁呢？

“汪公公……您怎么知道那天我来这边……”

顾鼎臣更好奇汪直怎么似乎什么都知道呢？

“西厂虽然裁撤了，但是咱们弘治帝是个少年英主，他知道一明一暗的道理。”

汪直的话让顾鼎臣豁然开朗，怪不得陛下这么关注应天府的事情，感情这里有陛下布下的一个局啊，只是这局中人都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