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长叹一声，轻声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杨大人在京畿之地为我们这些贫苦老百姓说话之后，那些富贵人家就恨上了他。这些年年景不好，赶上黄河泛滥，本来押米粮到边关的淮浙盐法改了，变成了缴纳税银。”

老兵一想起来这件旧事，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杨继宗多好的人呢，就因为淮浙盐法而被卷入其中。

“淮浙盐法？”

顾鼎臣听说过这个明朝开国之君定下来的规矩，每一个经商的人不能够穿丝绸衣服，并且，若是盐商，必须用米粮缴纳关税给边疆。

怎么现在改变了？成了银两来缴纳关税？要真是这样……那……

“杨大人去世那天，你可看到了什么？”顾鼎臣握紧老兵的衣领，此刻他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最崇敬的人便是这个杨继宗，他的本心是想着帮杨继宗洗清冤屈的。

尽管，他自己的哲学的明哲保身，可是学了这么久，他还是学不会这如何明哲如何保身。

“那天杨大人也没说什么，就说是洒洒水，等第二天跟云南的官员们开会，但是当天夜里就暴毙身亡了。”

老兵呜呜的哭着，“可怜杨大人，两袖清风，都没给孩子留下点过活的营生，也不知道杨大人的后人该怎么办呢？”

“老人家，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出来杨大人的死因，另外，你的军饷，我一定会帮你追查的。”顾鼎臣松开老兵的衣领，回头看向一旁的李东阳。

两个人点点头，沉默的走出这老兵所在的茅草屋。

“西涯先生，这件事并非是老兵说的那么简单吧？”顾鼎臣歪头看向李东阳，这件事不该是谢迁来跟自己说吗？为什么是李东阳呢？虽然都是陛下的亲信，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于乔（谢迁的表字）此刻正在统计应天府捐款之人，章大人年事已高，我没办法，只能暂时越俎代庖了。”

李东阳拿出一封信递给顾鼎臣，“年轻人你慢慢看吧，在你正式借调到工部，跟着刘大夏去修运河之前，这个对你也许有一定的帮助。”

一封信？

顾鼎臣疑惑的看着手里的信。

此时应天府的国子监之内，章懋跟怀恩正在品茶，“德懋啊，咱家听说于乔在运河上挺忙的。”

“什么都瞒不过怀公公的眼睛呢，确实，现在谢大人跟着刘大人在检查运河延段，毕竟这白昂大人要修开封到扬州的新河道，得考察不是？”

章懋笑着端起茶杯，闻了闻这茶碗中的清香，眼睛有着笑意。

“宾之（李东阳表字）去哪里了？”怀恩歪头看着章懋，“按道理，宾之该跟你一起研磨教导进士的书籍，怎么不见他？”

怀恩捏起一块茶点吃了一口，挑眉看着章懋，等着章懋的答案。

“嗨，宾之代替于乔去见九和了。这九和到底是个不错的人才，给宾之一点时间，多多熟悉九和，或许能够带出一个不错的徒弟呢。”

章懋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盖子，笑眯了眼睛。

“怕是有什么事情吧？说说看，我倒是好奇。”怀恩前倾身子，看向章懋，“莫不是与这两京谏官还有什么关系？”

“怀公公就是怀公公，这谏官们最近又寻到了蒋琮和陈祖生的麻烦，准备再接再厉呢。”章懋叹息一声，“本来平息的一场风波，又要再起风澜。”

“他们倒是大胆，连陈祖生也敢攻讦。”怀公公扬唇笑起来。

“怀公公，听说这一次拉上了杨继宗的死来做文章。”章懋将一封密信递给怀恩，“您看，这是邸报中关于杨继宗的事情。”

“杨大人！暴毙而亡？！”怀恩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谁做的！”

怀恩的眼睛里有着愤怒，大明朝第一清官，包青天再世的杨继宗，谁有这么大的能力与胆子。

“目前只知道是顺天府的一拨人，但到底是谁，未曾可知。不过……听说与吃空饷有关，杨大人在顺天府做了不少尖锐的事情，可能留下了把柄。”

章懋叹息一声，看向自己这个难得情绪暴躁的老伙计，“怀公公，我也在查。”

怀恩再次落座，“杨继宗的死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我们必须彻查！”

“想必……天子也会有消息让我们彻查了。”章懋点点头。

顺天府皇宫之中，朱祐樘看着手里的奏折，啪叽一声，奏折跌落在地面，他猛然站起身来，愤怒的拍了一下书桌，“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敢对我大明朝第一清官下次黑手！”

“陛下，听说这一次的原因是来自于年前杨大人在京畿彻查一些达官显贵种下的因。”丘濬捡起奏折，走向弘治帝朱祐樘。

“你知道是谁？”朱祐樘眯起眼。

“陛下，老臣不敢妄言，但大致有个方向。”丘濬垂下头。

“顺天府和应天府看来也都要彻查了。”朱祐樘皱起眉，他的手紧紧的攥起拳来。

丘濬低下头，眼睛闪过一瞬间的光芒。

应天府江苏段运河的堤岸上，汪直正在跟谢迁沿路视察运河，这运河的河水段位节节上涨。

“这修河款杯水车薪，即便是捐款了一部分，也没有办法遏制住开封那边带来的黄河水量压力，要是山东再出祸端，也许我应天府的运河将毁于一旦。”

谢迁着急的看向汪直，“汪先生，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成化一朝的老东西们不知感恩，万安一人便填补第一阶段修河款，怕是陛下此时已经明白筹款方向了。”汪直笑起来，一个小仆人匆匆跑来。

汪直覆手看向那小仆人，“什么事？”

“家翁，刚刚得到消息，杨继宗大人……殡天了！”

“什么！”汪直猛地回头，“杨继宗？”

谢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确定是云南上任的杨继宗？”

“正是。”

谢迁手里的扇子一下子掉落在地上，他当时只听说一个老兵说杨继宗在云南有受到冤屈，他就让李东阳带顾鼎臣去看看，没想到不过一天的时间，就传来如此噩耗。

汪直挺直身子，半眯眼，“年前，杨继宗可是跟尚铭和李敏有些过节。”

谢迁瞬间眼睛明亮了起来，尚铭……那个东厂厂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