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找我之时自认是个戏痴,我也一度信了先生的话,可事实却非如此。私以为戏痴应当是将可用之人培养成才,将天赋之子调教成大家风范。可这院子里的除了哭,谁是真正下苦功的?”
黎宏涛的扇子指向了面前的姑娘们:“你既然知道自己天赋有限为何不勤加苦练?”
被点名的自然要辩解:“黎少爷冤枉啊!先生对我们极其严苛,每日里我们只有中午吃完饭才有一盏茶的时间休息,我学跪步已经尽力了。”
“哦,是吗?”黎宏涛上前几步忽然弯下腰蹲在了姑娘面前。
姑娘们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就在众人疑惑间,黎宏涛忽然用扇子撩开了姑娘的裙摆。
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开了,但触碰到黎宏涛冰冷的眼神便不敢乱动了。
黎宏涛伸出另一只手,白色细腻的肌肤,骨节分明,一看就是将养得很好的家庭才会有的手。
“少爷!”
眼看着黎宏涛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准备掀姑娘的裤腿,顾先生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啊!”
黎老爷成家早,在黎少爷这个年纪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但黎少爷这位母亲可是对他看管得很严格的,这要是知道黎少爷掀了姑娘家的裙摆,还不把戏园子拆了?
毕竟黎少爷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是他主动掀人家裙摆,黎少爷的母亲也会觉得是戏园子的姑娘勾了她的宝贝儿子……
可黎宏涛可不管那么多,他已经两指一捏,将姑娘的裤腿拉高了,不过倒是拉到膝盖上头就停下来了。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见黎宏涛,但所有人对黎宏涛的印象是进退有度,彬彬有礼,是新时代的绅士,哪成想他竟然会是个登徒浪子!
被掀裤腿的姑娘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捂着脸已经没脸见人了。
黎宏涛可不管周围或失望,或兴奋,或异样的眼神,他语气淡定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每日勤奋,你的膝盖应该早就生了老茧。就算是年纪小,皮肤好,七天练下来膝盖也不会这么好。”
说完他站起身看向捂着脸的姑娘:“学唱戏就该豁的出去,沉浸在戏曲中的喜怒哀乐,魂都应该给戏,不是自个儿的了,不是吗?何况这年头路上那么多穿旗袍,走时髦的女人,照样富贵滔天。如果你只是被人拎了一下裤腿就要寻死腻活,那你就不适合吃这一碗饭。”
语气清冷,黎宏涛的脸色也很平静,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是在耍流氓。
陆芳芳咬了咬牙,心中委屈:“黎少爷见谅,我们没读过什么书,但也想说点自己的想法,要是说的不好,少爷不要怪罪。”
“你说。”
“少爷是男人,又有黎家撑腰,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可我们是好人家的姑娘,未来我们会不会成角儿,我们不知道,这世道会怎么变谁都说不好,但对女人的要求却从来没有变过。黎少爷让我们不要在意被掀了裤腿,要我们豁出去,可我们未来的夫家、我们的爹娘怎么办?何况当初也是说好的,我们只学戏,不做窑姐!”
陆芳芳是闭着眼睛一口气将这一番话喊完的,她不后悔,却也害怕。
等了半晌以后没等来黎宏涛的勃然大怒,反而等来了他的轻笑声。
陆芳芳不解地看着他,黎宏涛重新坐回了太师椅:“谁说穿的少的就是窑姐,谁说穿得多就不是窑姐?何况我只是让你们不要在意不必要的事情,并不是让你们不自爱。”
他看向一直流汗不停,使劲擦的顾先生:“我倒是没料到先生将她们这些苦出生的女子养的这么稀罕了。”
这下顾先生的汗就更多了:“少爷,我也只是可怜她们,女子的名节确实很重要。您要是说我纵容她们,那是万万没有的,平日里我用戒尺打她们可是从来没有手软过。”
黎宏涛摇了摇头:“我的意思先生没有明白,女子如果只能依靠别人自然是万步艰难。学戏比经商更难,要从小下苦功夫,就算成了角儿也有很多不得已。这些你们可以问问顾先生,当年他也是个名角,可为什么却流落到穷乡僻壤,最后才找到我家呢?”
顾先生一听到这儿整个人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他低下头,原本擦汗的手紧紧捏成拳放在身侧。
“戏台上的文章太多太多,但如果唱的不好,有的是人会扔鸡蛋,唱得好也会有撒泼闹事地想要上来搂你们腰。遇到这些情况你们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顾先生和我来解决?”
黎宏涛的话真实到冷漠,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他又指向了跪在一旁没反应过来的傅文洁:“我说你们应当像她,并不是说她的本事厉害,而是不管我怎么训斥你们,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跪姿,手上的砖也没有下来过。”
看这些姑娘们还是懵里懵懂,黎宏涛将话挑明道:“我要的是一心一意在我戏班子唱戏的,而不是打算学了本事就跟着男人吓跑的,眼皮子太浅、没有定力、看不起唱戏的姑娘们,不如早点跟着各位老爷做通房丫头吧!”
说完这话,黎宏涛大手一挥,李有福将带来的糕点悉数放回篮子里。
“黎少爷,您别走啊……”顾先生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想把人拦下来。
这用度还没要到,黎少爷对姑娘们还都不满意,大有要解散戏班子的意思,这可怎么办啊?
“我错了,我一定会将毕生所学教给姑娘们的,我再也不会藏私了!黎少爷,您再相信我一回吧!”顾先生一咬牙,抬手发誓,“我要是说话不做到,我就是鳖孙子!”
黎宏涛看都不看他一眼,趁着李有福挡着的份儿,绕过顾先生就离开了。
“黎少爷,我错了,您别走啊,黎少爷!”
顾先生想挣脱开李有福的钳制冲过去拦人,可李有福力大如牛,顾先生根本斗不过他。
看着顾先生气急败坏的样子,李有福嘿嘿笑道:“我说老顾啊,你当初求过来的时候可是都搬出你们祖师爷保证了,怎么几个月的工夫你就懈怠成这样了啊。啧啧啧,不会又是看上了哪个窑姐,想为她赎身了吧?”
“我呸!你以为我是你啊!”
当着这么多姑娘的面前被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顾先生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嘿嘿,你在少爷面前装装就得了,在我跟前就别放屁了。你要么就是个烂赌鬼,欠了别人银元还不上,所以用戏班子的钱拿去抵债,要么就是养了个私生子。”李有福一脸贼笑地拍着顾先生的胸口,“跟我说说呗,说不准我还能帮你求求情去?”
“你,你……”
顾先生可是被气得不轻:“去你爷爷的!”
说着顾先生竟然要挥着拳头揍李有福,可顾先生向来斯文惯了,学的又是诗文说唱的本事,哪里是李有福的对手。
李有福往后一退,头一侧,顾先生的拳头擦着他的脸就过去了。
同时,他侧身就往顾先生的腹部狠狠地挥了一拳,顾先生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只剩“哎哟哎哟”地叫唤了。
“和我你还敢来这一套,活得不耐烦了吧!我实话告诉你,本来老爷做寿,戏班子表现好的话,少爷是会帮你们要一个比现在大的屋子。你现在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想糊弄少爷,门都没有!就你这种鬼心思一大堆的人,等着吧!等夫人不耐烦了,早晚把你们都赶出去!”
气势汹汹地说完这番话李有福就准备走,但又气不过,回头又朝着顾先生重重地吐了口唾沫:“我呸,什么玩意儿!”
顾先生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倒在地上,姑娘们早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喊了一声:“都怪邓静静唱的不好,要不是邓静静,那李有福也不敢骑在先生头上作威作福!”
“就是,邓静静,你平常怎么学戏的,先生教你的,你都忘记了吗?!”
“忘记什么呀,我看她就是想要出风头,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折了!现在还连累到我们,我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一时之间邓静静成了众矢之的,不少人已经开始哭了起来:“怎么办呀,戏班子不会真的要散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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