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傅文洁压根儿没听懂,茫然地看着邓静静。
练腿是什么意思,对着她练腿又是什么意思?
不等傅文洁问,邓静静的一记扫腿已经从傅文洁的头顶飞了过去,一阵风扫过傅文洁的脸颊,她呆呆地看着邓静静。
年幼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动作相当于钻了别人的裤裆,是严重的羞辱!
“姐姐,你好厉害啊!”傅文洁不懂这些,她只看到邓静静站着就能把腿举那么高,好像街边杂耍的那些练武之人。
看着傅文洁眼里的崇拜,远远看着的陆芳芳骂了一句聂婆(越城话,类似傻子的意思)。
邓静静很是得意,又换了另一只腿对着傅文洁一阵横扫,偶尔鞋底的灰还会擦到傅文洁的脸。
一套带有侵略意味的热身下来,傅文洁已经吃了不少扬起来的泥灰,后知后觉她也觉出邓静静是在欺负她。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傅文洁忍着肩膀上的痛, 含着泪牢牢地举着砖。
好在邓静静不是陆芳芳,她懂得拿捏分寸,在傅文洁身上出够了气也就不去管她, 顾自去一旁开嗓了。
“咦~啊~”
院子里已经教过怎么开嗓的姑娘们渐渐站成一排开始挨个开嗓,虽然只是唱单调的音符,但晕开的阳光照在这些稚嫩的脸上却有沁人心脾的味道。
顾先生就拿着戒尺站在屋檐下,一双比鹰还锐利的眼睛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掠过。
谁的调高了,照着后衣领就是一下, 谁的调低了,也要来一下。
在傅文洁这个外行听来,小姑娘们的声音比黄莺还要婉转,比新出的绿芽还要嫩,可顾先生的板子却是比雨点还要快,她不禁又缩了缩头。
视线再次飘去开着门的大通房,傅文洁可怜巴巴地盼着严美琦好起来,否则她一个人恐怕迟早也是要被顾先生打死的。
她现在好想念默婷姐,要是默婷姐在的话,一定有人帮她们拿主意,就不会挨这么多欺负了……
跪了一早上,膝盖已经肿了,好在顾先生并没有在吃的上为难她,没给她吃早饭,但允了她去吃午饭。
傅文洁是又饿又累,尤其被打过的肩膀,痛得让她眼冒金星,但她咬牙含着眼泪不敢吭声。
年幼的她个子还没饭桌高,看起来像根没长大的豆芽菜。
可惜在这个院子里大家过的都是苦日子,每一个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因此没人在意她的死活,更没人注意她藏在底下正忙活的小手。
食不言寝不语,顾先生是和所有人一起吃饭的,饭桌上没人敢说一句,可正吃着,陆芳芳忽然抓住了傅文洁的袖子:“好哇,你居然又偷东西!”
说着她把傅文洁的衣袖往下一抖,一个被咬了一口的番薯“咕溜溜”滚了出来,上面还有小小的五个手指印,印上还有点黄色的泥土。
罪证被当场翻出来,傅文洁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极力解释:“我没有偷东西,我只是把我的留给严姐姐吃……”
“我呸!小小年纪就敢张嘴就是谎话,你把我们都当傻子吗?总共就那么一点番薯,你*一样的胃口吃的不多也就算了,现在还敢偷去给她吃,是想饿死我们几个吗?“
“我没有……这真的是我吃的,不是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势单力薄的傅文洁却是不敢哭,只眼巴巴地看着被陆芳芳捏在手里的番薯。
“谁说不是偷的,饭桌上的就是先生的,你就是偷了先生的!”
不知道是谁接嘴说了这么一句话,陆芳芳立马应声:“就是!先生还在罚你,你还敢拿桌上的,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儿过活,那还不如回你的乞丐窝去!”
“你和你那个肮脏的姐姐就是灾星转世,害得我们昨晚没睡好,今天也不能好好练功,到时候没把功夫学好,你们赔得起吗?”
“还赔什么,这两个小*都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我看说不准是村头抓着谁就要亲人的聂婆(越城话,女傻子)和姘头生的!”
“哈哈哈……也不知道爹是什么玩意儿,能生出这种灾星!”
哄堂大笑夹杂着各类的嘲讽让傅文洁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冲过去一头撞在了陆芳芳的肚子上。
陆芳芳笑得真起劲,根本没想到胆子比蚂蚁还小的傅文洁敢撞她,她“哎哟”一声摔了个身后开花。
周围的人被陆芳芳的囧样逗得笑个不停,陆芳芳因为羞恼脸色涨得通红。
她一把抓住抢到番薯准备往外冲的傅文洁,抬手就要朝傅文洁的脑袋招呼。
此时顾先生的厉喝声传了过来:“闹什么,不想吃饭都滚去练功!”
陆芳芳吓了一跳,她的手突兀地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只能冷冷地盯着傅文洁。
此时傅文洁正缩着脑袋闭着眼睛,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显然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但顾先生鹰一样的眼神看过来,陆芳芳是不敢再打傅文洁的头了,她转而连掐带推狠狠地把傅文洁推到了地上,不服气地看向顾先生:“先生,她偷我们的吃的,她……”
“吃饭!”顾先生用力敲了碗沿,“谁再敢说一句话,晚饭不用吃了!”
所有人立马收声坐下吃饭,陆芳芳吃了瘪安分了下来。
傅文洁抱着番薯站在原地怕得不行,因为此时顾先生正打量着她。
“东西就这么多,抢的到的人就能吃饱肚子,这里是这样,外面更是这样。我给你一刻钟,休息完继续跪着举着砖头跟师姐们学戏。”顾先生放下这些话就专心吃饭了。
傅文洁眨巴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身体呈九十度鞠躬:“谢谢先生!”
她兴高采烈地把碗里清到看得见碗底的粥喝完,兴冲冲地跑回了房间。
严美琦侧着身子躺得不像样,她被陆芳芳等人抬进来以后就直接胡乱地被扔到了床上,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小小的脸更是红得一塌糊涂。
一直忍着没哭的傅文洁终于哭出了声:“严姐姐,你怎么样了?我给你带番薯来了,我们有吃的了,不用饿肚子了。”
可惜严美琦一点反应都没有,傅文洁立马想要爬上床看她,但又想到陆芳芳的警告,立即麻溜地踹了鞋子,摸了脚底才爬上去。
“严姐姐?”傅文洁拍着严美琦的脸,严美琦依然没有反应。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点扯过严美琦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掰正,又拿了自己的枕头放在严美琦的脑袋下面。
严美琦的嘴唇动了动,傅文洁立即爬过去听:“严姐姐,你说什么?”
但严美琦并没有转醒的迹象,傅文洁把番薯一点点掰下来塞到严美琦的嘴里:“严姐姐,你吃一点吧。我生病的时候你都会喂我吃东西,你说吃了东西就会好起来的,你快吃一点吧。”
严美琦还是没动静,傅文洁很慌,她把番薯掰了一半藏进严美琦的衣服里,又把另一半藏进了枕头底下。
胡乱套上鞋子“噔噔噔”跑回了吃饭的地方,她不敢扯顾先生的衣服,只好小声哀求:“先生,我姐姐病得不会动了,求你救救她吧!”
陆芳芳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了顾先生。
顾先生吃了一口比黄豆还小的酱瓜,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筷:“那是你的事,你姐姐刚来就闯下了不少祸,我不会管她。至于你要不要管她,要不要每天把饭分她一半,我也不会管。以后你们两个到底有多少造诣我不管,能不能活下来我也不会管,全凭自己的本事。”
他看向桌子的两旁,小姑娘们立即放下碗筷,他拍着桌子:“还不去练功,等着看戏?”
“哗”的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大家就散了。
顾先生起身准备离开,傅文洁大着胆子继续去求:“先生,要不你把我卖了吧?”
顾先生皱眉:“卖了你能换多少?能换四个番薯,还是两个鸡蛋?”
傅文洁哭得一抽一抽地:“我……我不知道……先生,求你救救我姐姐!如果你不救她的话,她就要死了!”
顾先生并没有因为傅文洁哭得可怜而生出任何怜悯之情:“死了就把你姐姐埋在后面的菜地里,来年的菜也能长得更好一点。”
傅文洁一想到昨天偷偷趴在窗口看过去的小菜园子顿时毛骨悚然,那菜长得那么好,不会埋了很多小孩吧?
她被吓住,因为哭而张得老大的嘴僵在原地,鼻涕泡泡还吹了老大一个,没一会儿“吧”的一下破碎了。
顾先生看了她一眼,可能觉得傅文洁的样子有点滑稽,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
他几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先生……”
傅文洁怯怯地往前走了两步,陆芳芳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吵着先生午睡,我们几个都会跟着遭殃。”
“就是,先生最讨厌别人在他睡觉的时候哭了。你要是想求情就跪在先生的房间门口吧,反正先生也罚你跪着,跪哪里不是都一样吗?兴许先生醒了看到你听话,一时心软就会帮你姐姐喊个大夫瞧瞧呢?”
“真的吗?”傅文洁擦了擦鼻子真的跪在了顾先生房门口的台阶上。
陆芳芳几个一边马马虎虎练功,一边小声嘲笑:“看看,到底脑子有问题,不灵光,说什么就信什么。”
“我看她比先生卖掉的那头驴还蠢!”
“可不是!先生那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心可是比冬天里的冰还要硬,他说不管那就肯定不会管。”
“嗯嗯,没错!”
几个人讨论了一番几乎已经认定严美琦死定了,此时陆芳芳缩了缩脖子:“她现在躺在咱们屋子里,要是死了,那我们会不会有晦气啊?”
“不知道啊,到底死过人,总会不一样的。以前生病了都是送出去,这次为什么先生把她放咱们屋子里啊,放柴房不是更好吗?”
“就是啊,先生怎么想的?难道咱们戏团里的钱已经不够买口棺材了吗?现在都不够买棺材,那以后可怎么办,咱们还能吃上饭不?”
“呸呸呸,小娘养的家伙,你这又扯哪儿去了?咱们先生以前可是名角,肯定有法子赚钱,听说名角都是有箱底货的,何况不是还有黎少爷吗?”
“黎少爷是好人,咱们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他总不可能不管吧?再说了,他不是经常来看先生和芳芳姐吗?”
“对了芳芳姐,黎少爷什么时候再来啊?他都好久没来了呢,你不想他吗?”
陆芳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娇羞起来是想要掩盖都掩盖不了的,她追着说话之人打:“谁让你胡说八道了!黎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出身,哪里轮得到咱们议论?”
“咱们也就说说嘴罢了,芳姐姐要是唱得好,说不定黎少爷就会把你带回家享福呢!”
话音一落,陆芳芳的脸更红了,她一跺脚:“你们这帮小妮子,我不理你们了,我……我练功去!到时候先生看到你们偷懒,一准用戒尺打你们!”
“嘻嘻,我看芳芳姐是想要好好练功,以后黎少爷看了就更喜欢了……”
几人笑话着陆芳芳,同时又羡慕着陆芳芳。
陆芳芳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出类拔萃的少年,心里甜蜜蜜的,可想到他不冷不热的模样又空落落的。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人声:“顾先生呢?出来迎人,黎少爷来了!”
来人正是李有福,是黎宏涛贴身伺候的人,小姑娘们都认识他,一看到他满心都是雀跃。
陆芳芳更是第一时间想到冲到门口,可刚走两步她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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