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不敢的

“你,去把柴房的门打开,我放钥匙的地方你知道。”顾先生捏住了戒尺的另一头。

陆芳芳悄悄舒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今天频繁插嘴,先生想连她也一块儿揍了。

看来,她终归是最受宠的大师姐,这个认知让陆芳芳底气更足,几乎是昂首阔步地冲进了顾先生的房间拿了钥匙就把柴房的门开了。

门一开,陆芳芳那藏不住的得意就明晃晃地出现在了严美琦的眼前:“还不出来?”

严美琦用力甩了两下头,跌跌撞撞爬了起来。

顾先生转头就看到她潮红的脸,皱了皱眉,但也没说话,直接往严美琦的肩上招呼了十下戒尺。

这几下可比刚才还要重,但令人惊奇的是严美琦一声都没吭,小小的身板跪得笔直,薄薄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是个能吃苦的!

顾先生倒是有些欣慰地看了一眼严美琦,这院子里所有的姑娘,包括那些被领走、送走的,没有一个比严美琦更能忍。

只要好好调教,她一定能比其他人更有成绩。

顾先生有些欣喜,本来黎少爷说要再加两个人,还是年纪这么小的,瘦的跟猫儿似的小人儿,他是非常不高兴的。

但没法子,黎家是东家,他们都要根据东家说的话来做事。

不成想,这次黎少爷挑来的竟然是蒙尘的珍珠,看来他们这个戏班子以后可以有指望了。

还不等顾先生高兴一会儿,严美琦两眼一黑,就那么直挺挺地脑袋“咚”地一下磕在了地上。

那声音干脆、响亮,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陆芳芳可没想到严美琦为了给傅文洁求情能这么豁出去,一时间也不敢放肆了,只凉飕飕地说了句:“在这儿装什么,别以为磕头磕得响先生会心软。”

顾先生当然不会心软,相反,他最讨厌的就是磕头。

当下他就沉了脸:“起来跪着,我还没死,你给我磕哪门子的头?”

这话很重,这些和顾先生生活了这么久的女孩子都觉出来顾先生是真生气了,这下可就真的没人敢插嘴了,就连陆芳芳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站在了一旁。

可偏偏严美琦就那么脑袋顶着地,两只小手软软地撑着地,一动不动。

顾先生死死盯着严美琦的背,似乎是想用眼神把她的背烧出个窟窿一般。

正要再次发作,就看到严美琦本来还有点翘,似乎在使劲的脚腕就那么软趴趴地塌了下去。

顾先生立即蹲下去一把就将严美琦拎了起来,也不知道严美琦倒霉还是怎么的,严美琦磕头的地方竟然有颗小石头。

那石头正牢牢地钉在她的脑门上,就在正中央,十分醒目,看起来有些滑稽。

可顾先生却是心惊肉跳,因为很快,那石头底下就渗出了血,严美琦的额头破了一个大洞,这石头更像堵血池的眼。

“破相了!”顾先生语气复杂地晃了晃严美琦,发现她浑身滚烫。

遭了一顿打以后严美琦已经了昏过去,后背的衣服颜色深了不少,显然是出了不少冷汗,脸上也是黏糊糊的,她身上那股发馊的味道比之前更加难闻。

但这些远远没有严美琦破相来的严重,顾先生死死盯着严美琦的脸,陷入了犹豫。

严美琦的骨骼长得极好,是难得的可以演小生,又可以客串花旦的,可要是破了相,就算唱得比天仙还好听,又怎么能登台呢?

不能登台就不会被东家看到,黎家虽然还有点积蓄,可黎宏涛到底不是正房出身,拨给他的钱实在有限。

黎宏涛的母亲喜欢现下流行的唱歌跳舞,大部分钱都花在打扮自己、结交各路富家太太和吃喝玩乐上了,黎宏涛根本没什么钱。

这戏剧团如果不是黎宏涛三番四次求到黎老爷跟前,恐怕早就因为资金短缺解散了。

戏剧团里的钱还有一点,但顾先生是打算等姑娘们大一些以后买戏服的。

昨天还因为严美琦咬人闯祸,给陆芳芳看病花了不少。要是现在再拿去给严美琦看病,那以后可怎么办?

权衡再三,顾先生叹了口气,让陆芳芳等人把严美琦架进了房间,显然是不打算管了。

其他人都一脸幸灾乐祸,一个个都说果然是灾星,现在报应来了,唯独一直叫嚷着想要拿严美琦出气的陆芳芳没了声音。

“芳芳姐,你怎么不说话呀,这小畜生看着病得很重,先生要是不管的话,都不知道活不活的下来呢!”

“活不下来就更好了,另一个可没这小畜生野,咱们呀早晚都能把她们撵出去,那以后碗筷就又少两双呢。”

陆芳芳却瞪了一眼说风凉话的人,几人不解地看着她,她叹了口气道:“先生这么严苛,万一咱们生病了……”

后面的半句话她没说,但大家都回过味来了。

是啊,将心比心。

今天虽然是她们嘴碎着落井下石奚落了严美琦和傅文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哪天她们也不小心破相了,先生会不会也一样不管她们呀……

气氛有点沉默,一向机灵又会拍马屁的邓静静搂住了陆芳芳:“芳芳姐,你别担心,先生是照顾你的。你手指破了先生不就帮你请大夫了吗?”

其他人应和地点头,陆芳芳反问:“那要是脸呢?”

邓静静笑着道:“咱们可没这小畜生那么傻,先生早就交代过咱们的脸金贵着呢,比命都重要。咱们只要自己个儿小心,就不会有问题的。”

“就是啊,谁让这小畜生自己不积福!芳芳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练功的院子一向都打扫得很干净,偏她这么背!晕过去也就算了,脑袋还磕石头上,这怪的了谁,还不得怪她自己是个扫把星吗?”

众人纷纷点头,陆芳芳也没再说什么,招呼大家出去练功。

邓静静正准备出去,陆芳芳拉住了她的袖子:“静静,你和我说实话,那石头是不是你放的?”

邓静静眼睛左右瞟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我哪知道这小畜生会帮小妮子挨打?”

是啊!

正因为谁也不知道严美琦会这么护着傅文洁,就算有人真的想要为难严美琦,也只会在晚上偷偷进行。

可偏偏又那么巧,陆芳芳还真就看到了邓静静从口袋里悄悄地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

因为动作很快,两人又没什么过节,陆芳芳压根儿没往心里去,直到那石头镶嵌在严美琦的脑门上,破了严美琦的相她才后知后觉地多看了邓静静两眼。

“怎么了芳芳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邓静静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眼睛清澈又灵动,好像会说话一样。

可陆芳芳却觉得邓静静的眼睛底下有一汪深潭,可怕极了。

地里有个石头很平常,那么小,很少会有人在意。

可要是有人练功的时候不小心扭到正好磕到脸,那后果就大了,很有可能就被先生赶出戏班子。

戏班子的训练虽然苦,先生虽然冷酷无情,可到底是一日三餐地供着,日子再苦的时候都有土豆吃。

要是去了外头,她们几个不是被卖去窑子,就是给人家做小,谁能好好过活?

“我要把事情告诉先生!”权衡一二,直肠子的陆芳芳冷下了脸,“你的衣服里一定还有石头,先生说过谁都不能藏东西。”

邓静静脸色煞白,还想辩驳几句,却发现陆芳芳直接甩开她的手臂要冲到外头去。

她当机立断,“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立即涌上了眼眶:“芳芳姐,我知道错了,你千万别告诉先生,求求你,何况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

陆芳芳扭头,疑惑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对姐妹两动什么歪脑筋。”

邓静静的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芳芳姐,平常你很照顾我,以前还省了半个红薯给我,我都记着的。”

她擦了擦眼泪,膝盖前行,跪倒在陆芳芳的腿旁,抱住了她的双腿:“先生教过我们有恩就要报答,你给我饭吃,我就把你当成我亲生的姐姐。芳芳姐,我们都是命苦的人,都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求求你别去和先生说,我不想挨打。”

陆芳芳有点动容,但还是没有答应下来。

邓静静又握住她的手,抬起脸,脸上全是愤怒的神情:“再说了,昨天是那个小畜生先咬你,把你折腾得那么惨,手指头险些保不住!先生却只是把她关去柴房,打都不打她一顿,我看不下去!芳芳姐啊,我真的看不下去!”

见陆芳芳脸色缓和,邓静静继续道:“咱们唱花旦的,平日里手指是多么小心谨慎。冬日里洗衣服更是万万分在意,生怕长了冻疮手指不能看就完了!可那小畜生竟然那样对你,凭什么她不该得到点教训?”

这个反问倒是让陆芳芳的心里彻底舒坦了,也是,反正是严美琦先惹她的,邓静静只是帮她出头罢了!

看陆芳芳已经被自己绕进去不打算再追究,邓静静松了口气,两人姐姐妹妹又亲热地出去练功了。

在练功方面,顾先生是一视同仁地严苛。

“跪老实点,把砖头拿高点,没听到先生让你腰不要塌吗?”

“是!”傅文洁唯唯诺诺地应着,眼神却不自觉地朝房间飘着,也不知道严姐姐怎么样了?

傅文洁是一万个担心,却不敢起身过去看看,因为顾先生专门派了一个人盯着她。

那人正下腰,整个身体像个拉满的弓,她一边练,一边时不时看一眼傅文洁有没有偷懒。

邓静静看了一眼:“我帮你看着吧,正好我要练腿,你去旁边练吧,下腰还是要找个平坦的地方。”

那人道了句谢,啐了傅文洁一口后就乖乖去旁边练功了。

邓静静水汪汪的眼睛淬了毒,盯着傅文洁费力举起来的砖头笑了笑:“你别怪先生严格,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傅文洁抬头看去,邓静静长得很文静,说话声音也很温和,加上刚刚很多人都在骂她们,但邓静静却静静地站着没吭声,傅文洁对她的印象很好。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不敢的。”

邓静静笑了笑:“我要练功了,练腿的话需要高度,正好你举着砖头,高度差不多,我就对着你练吧,这样先生也不会说你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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