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严美琦朝着顾先生的背影大喊着,她小小的身影只能扒在门的缝隙里才能看得清外头,“我再也不敢咬人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顾先生转头看她,严美琦的眼中流露出了希望,脸上也立马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顾先生冷冰冰的话已经戳过来了:“天生反骨的人就该好好受点教训,否则容易忘本,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小赤佬!”
反骨不反骨的,严美琦压根儿听不懂,她只知道顾先生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顾先生不像臭胡同里的“爸爸”,“爸爸”每次打她她都会害怕得浑身冰冷,可顾先生文绉绉的话却比“爸爸”的毒打更可怕。
小叫花子的生涯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深刻地体会到这个顾先生是个比“爸爸”更冷血的人。
该怎么办呢?
不能让傅文洁一个人在那个屋子里受欺负,严美琦想也不想就企图用小小的身板去撞门。
可是门太结实了,她除了撞得胳膊差点骨折,愣是没有把这看起来歪歪扭扭的门给撞出个好歹来。
越来越深的无助感笼罩着她,天也渐渐变黑了,柴房里又冷又黑,只能靠前方不远的小屋子的烛光勉强照点亮光。
也不知道是太虚弱还是太累,严美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倒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把她惊醒了。
是有人来给她开锁了吗?
严美琦惊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外面的人也听到动静了,连忙小小声地说道:“严姐姐,你别说话,是我。”
严美琦一下就认出了是傅文洁的声音,傅文洁不知道是攀着什么,一颗小脑袋勘堪地在柴房歪七扭八的门上往里头探。
她的脑袋遮住了屋里唯一一点亮光,严美琦看不清她的样子,只看到她的头发比之前更乱了。
“文洁妹妹,她们是不是打你了?!”严美琦心疼地想要去捧住她的脸,但她个子太矮了,攀不上去。
“没有没有,严姐姐你别担心我了,我听其他姐姐说你睡觉的地方特别冷,你有没有被子啊?”傅文洁天真无邪的声音带着温暖透了过来。
柴房怎么可能有被子呢?
“这儿有很多稻草,躺上去比屋里的床还舒服呢,你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我晚上吃得可饱了!”
傅文洁似乎想要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些可口的食物,可是她又没见过多少吃的,只能干巴巴地告诉严美琦晚餐很丰盛,严美琦自然不会拆穿她。
“我给你拿了一点,你快吃吧!”
说着,一个东西丢了进来,柴房里黑乎乎的,严美琦也没看到丢在哪儿,正准备再说两句,外面就传来了叫骂声。
“小叫花子你干嘛呢!你是不是想偷偷放你的肺痨姐妹出来祸害我们大家!”那声音早就没有白天的婉转动听,只剩下尖酸刻薄。
傅文洁小小的声音辩解着:“严姐姐说她没有生病……”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厉呵声打断了:“我呸!我看你是脑子不好使了!你以为我们会信你这个小赤佬的话?我们可是一屋子的人,万一出个好歹,你赔得起吗你!”
“别跟她废话,把她关在门外得了!她们两个可是手拉着手,脸对着脸的!我看啊早就把她给传染了!”
“啊呸!”
越来越多的吐口水的声音传来,院子里站着的人显然比刚才多,傅文洁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
她是个内向单纯的人,像这样尖酸刻薄的话听过不少,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你们要是敢欺负我妹妹,等我出来了一个个咬死你们!”严美琦趴在门缝旁朝外喊。
“切!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啊!”
“就是!狗才咬人,我看你是连狗都不如!”
“可不嘛!你看看黎少爷养的那狗,一身长长的毛,白白净净,可比她漂亮多了。咱们偷看的次数多了,它还知道冲咱们摇尾巴呢,里头那叫花子懂什么?”
“吃屎呗!狗不都喜欢吃吗?我看她肯定吃得很起劲!”
“哈哈哈……”
响亮的嘲笑声引得严美琦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紧紧捏着拳头。
“干什么干什么!”顾先生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吃饱了就会吵架,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们好好养着嗓子?这么喜欢扯着嗓子吵架,把你们通通卖出去得了!”
利落的一番话训得院子里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显然大家都很害怕这个声音好听却威严无比的人。
“一个个立在这里干什么,当蜡烛?还不进屋睡觉!明天谁要是敢起不来,我打得你们下不了床,练不了功!”顾先生的眉眼带上了几分戾气,锋利的眼神从一个个耷拉的脑袋上扫过。
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顾先生的视线停在了站在对面的傅文洁:“你要是敢再来柴房,我就扒了你的皮!”
傅文洁眼眶里的眼泪打着转,双手揪着裤腿,战战兢兢地低着头,本来想帮严美琦求情的话也被这一番恐吓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站着?滚去睡觉!”顾先生一声厉喝,院子里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就变得极其安静。
他朝柴房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就回自己房间了,很快各个屋子的光亮就灭了。
严美琦缩在柴房,这会儿倒是不困了,但身上的疼痛却一阵阵地袭来,额头也越来越烫。
她的膝盖破了皮,只能勉强撑着另一个膝盖在地上摸索,摸了好大一圈才摸到傅文洁扔进来的食物。
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食物散发的香气,严美琦狼吞虎咽地直接抱着就啃。
因为太饿,吃的就很快,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是什么味道,只记得软软的,很粘牙,很好吃。
哎,要是还有一块就好了……
漫长的一夜是难熬的,尤其是严美琦的额头越来越烫,等第二天公鸡打鸣的时候,严美琦已经病得迷迷糊糊了。
姑娘们在公鸡叫的第一声就开始起床,熟练利落地梳头洗脸,但是大家都有默契地忙碌着,谁也没叫傅文洁。
在臭胡同的时候,傅文洁都是睡在麻袋上,或者枕着胡默婷、严美琦的胳膊啊,腿啊睡觉的,从来没有睡过床,所以睡得格外熟。
等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等着顾先生点名的时候,傅文洁才醒过来,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几乎是滚着爬下床,又连滚带跑地冲到院子。
蒙蒙亮的天阴森森的,衬得顾先生的脸更加阴森恐怖。
“你不会穿衣服?”顾先生看着傅文洁套了半个袖子,另一个袖子耸在后面,满脸的不悦。
这班服并不是按照每个人的身型定做的,而是让裁缝大致按照小姑娘长个的速度裁的。
这年头大家的经济条件都不好,做的衣服普遍偏大,毕竟做的大的衣服可以多穿几年。
等哥哥姐姐不想穿了,或者穿不上了,缝缝补补也能给弟弟妹妹穿,所以傅文洁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非常大。
尤其是裤子,并不是她没有提溜起来,而是它就是大三个号,那必然是拖着地的,傅文洁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没有被绊倒。
“跪下!”顾先生可不会考虑那么多,“把胳膊伸出来。”
周围的人都嬉笑着脸,等着看笑话。
傅文洁紧紧拉着裤腿,嘴唇哆嗦着跪到了最前面,却是不敢把胳膊伸出来。
“伸出来!”顾先生加重了语气。
傅文洁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更不敢伸胳膊,只可怜兮兮地垂泪。
事不过三,顾先生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喊了两次都没反应,他的戒尺直接打在了傅文洁的肩膀上。
傅文洁尖叫出声,哭着想求饶,却是痛得也不知道求饶应该说什么,整个人瑟缩在地上躲着顾先生的戒尺。
“先生,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她今天早上可是迟了好久,一直贪睡呢!”
“就是啊,要是养成了贪睡的毛病,以后把我们也带坏了,那可怎么好啊?”
“可不是嘛!还有啊,先生,不是我们嫌她,只是她身上的跳蚤实在太多了,昨晚上就一直咬着我们,我们好几个一晚上都睡不好!”
“原来那是跳蚤啊,难怪这么痒!这个害人精,真是害人不浅!”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除了落井下石,压根儿没人帮忙说句好话。
顾先生可能是被吵得头疼,下手的时候更重,傅文洁的惨叫声将昏昏沉沉的严美琦惊醒了。
“你们干什么?”严美琦撑着爬到门缝,“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们别打我妹妹了!”
“现在知道求饶了,昨天咬人的威风劲去哪儿了!你们两个啊都是害人精,你妹妹更惹人讨厌!”说话的是昨天被咬,半夜包扎好回来的陆芳芳。
她站得离柴房最近,旁边闹哄哄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全部落在了严美琦的耳中。
“是我不好,你让先生别再打我妹妹了,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严美琦的脑袋嗡嗡地响着,仿佛隔着一层膜,外面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的。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属狗啊!我就是要让先生把你妹妹活活打死!”陆芳芳咧着嘴角笑着。
可惜顾先生是个有分寸的人,重重打了几下就停手了:“起来,跪好了!”
傅文洁被打得抽筋一样疼,可是却不敢不跪,她小声抽泣着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陆芳芳不满道:“先生偏心,以往我们姐妹们做早课迟到,挨的那可是十五下呢!现在这才八下,我不服!”
陆芳芳朝其他人看了一眼,立马有人附和:“我们也不服,先生说过咱们院子的规矩不能坏。她才刚来就坏了规矩,那以后咱们到底要不要遵守规矩了呢?”
这帮小姑娘个个牙尖嘴利,顾先生的脸色更加难看:“你们竟然敢顶嘴,我有没有说过师姐妹挨训,旁人不能插嘴的规矩?”
其她人立即噤声,唯独陆芳芳不怕,她仗着自己受伤,功夫学的最好,想了想大胆地说道:“可是先生,她们两个还没拜师啊,怎么可能算我们的师姐妹呢?”
顾先生瞥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有些摇摇晃晃的傅文洁,皱了皱眉。
傅文洁虽然骨骼不出众,但嗓音很独特,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好好调教一定会很出彩。
她刚刚挨打的时候已经歇斯底里地叫破了音,要是再打,营养不良的她恐怕就要看赤脚医生了。
可规矩又是自己定下的,陆芳芳仗着有理不依不饶,要是坏了规矩确实不好,顾先生有些犹豫。
“打我吧,我替文洁妹妹挨打!”严美琦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
陆芳芳撇了撇嘴,她最讨厌姐妹情深的戏码了,眼珠子一转冷哼一声:“你睡在柴房,谁知道你是什么时辰醒的?我是第一个到院子里的,刚刚可是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我看,你起得比这个害人精还要晚!”
“就是!”众人又是一阵叽叽喳喳地要开始起哄。
顾先生敲了敲戒尺,大家闭上了嘴,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戒尺在顾先生的手里轻轻敲了三下,转了弯,指向了陆芳芳。
陆芳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连忙跪在了地上:“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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