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可怜的二亮

另外一个让兰春担心的,是牛二亮。其实牛二亮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但他在最后的这半年里,却有些明显的反常。学习的积极性明显的下降,人也没以前开朗。兰春曾试着几次找他聊天,希望找到他心里的症结。

不过他总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直觉告诉兰春,这问题一定出在他的家里。于是在一个放学后的傍晚,她让黄毛和张志超先到自己家里写作业,打算去一趟牛二亮家,做做家访。

黄毛不放心,紧张的说要跟兰春一起去。兰春笑着让他放心。

自从当年,找牛二亮来上学的时候,跟他爸牛大犟打过几次交道,他那倔犟暴躁的脾气,给兰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已经过了多年,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此去,兰春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已经过了六年,牛二亮的家仍旧和当年一样,没什么明显的变化。院子仍旧局促又破旧。院门还是当年那样的低矮的木头栅栏。

牛大犟暴躁的脾气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所以大多数的村民很少愿意跟他打交道,都担心无端的惹出气来。尽管如此,但牛大犟种地却是一把好手。据说他的父亲,当年是给地主家扛活的伙计,一辈子都在田里摸爬滚打。

对田地的感情,是遗传的。所以比起儿子的学业,他更关注的,是自己家的粮田。

来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天已傍晚,不过夏日的天长,所以太阳还在挂在山头的上面。牛二亮他妈端着簸箕在院子里簸小米里的糠皮,她的动作娴熟,簸箕一上一下,小米随着向上荡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又稳稳当当的落在里簸箕里。那些糠皮却被簸箕带起来的微风吹走,在空中飘荡了一阵子,落在了地面上。

牛大犟仍旧坐在屋檐下抽烟,糠皮飘飘忽忽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伸手抹了一下,把烟袋从嘴里拿了出来,骂骂咧咧的叨咕,

“你他娘的往一边簸去,弄了老子一脸,晚上身上刺痒,你安的什么贼心?”

他的语调烦躁,听上去扎耳,不过显然他的女人已经习惯,也不吭声,转身到一边去簸了。

“牛大哥,嫂子……”

兰春招呼了一声,女人听见,转身见是兰春,又回头看了一眼牛大犟 ,牛大犟却起身回屋了。

女人这才放下簸箕,掸了掸围裙上的糠皮,换作了一副笑脸,赶紧迎了出来。

“哎呀,是兰春老师啊,你咋来了,快快,进院进院……”

说着 ,她打开了破旧的院门。

“是不是我们家那小子又在学校惹祸,惹你生气了,等他回来我让他爹揍他……”

她连忙的说到。

兰春并没有进院,因为她清楚,这两口子唯一能交流的,也就是这女人了,所以在门口也好,离牛大犟远点,这女人说话,也多少能放得开一些。在男人面前,这女人的拘谨和恐惧,兰春早就见过。

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牛二亮好像并没在家,这出乎了兰春的意料之外,因为放学的时候她亲眼所见,牛二亮是背着书包回家去了。

“二亮没回来?”

尽管这村子并不大,上上下下的村民都彼此认识,多少也能牵扯上亲戚的关系,所以别说这十多岁的孩子,即便是谁家的小孩,也不必担心丢了。

但直觉告诉兰春,这里边应该还有别的事情。

“回来了回来了,他爹让他上北山去拔地里的荒草了……”

尽管兰春已经扎根几年的光景,叶国华也有几亩田,可每年不管春种秋收,叶国华从来不让她插手。总对他说你是老师,你的手是拿粉笔的,不是用来干农活的。

但她仍旧知道,这个季节田里的苗正是拔节的时候,也正是荒草猛涨的时候,所以要及时的把荒草拔掉,免得过阵子一阵雨来了,草势长得凶猛,草根与庄稼的根纠缠在一起,就不好弄了。

可眼看着就要考试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一般的孩子放学回家之后,看书温习还来不及,怎么会被家里的大人分配到田里去干活?于是她惊讶的问道:

“这眼看就要考试了,怎么还让孩子到地里去干活?不抓紧复习怎么能考上中学?”

她的眉头紧皱,神情急躁。可眼前的女人却无奈的笑笑说:

“兰春老师呀,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当初要不是你,我们家的孩子连个小学都不能上,他爹说了,早晚要下田种地的,认识几个字就够用了,上中学光搭工夫又搭钱,没啥用……”

这一番话再次出乎兰春的意料之外,几年前牛大犟同意孩子来上学读书,原以为他是彻底的想明白了,可没想到到这关键的时候,他竟然有如此的主张。

“二亮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要是好好念的话,成绩肯定不错,将来是能考大学的?怎么能让他读完小学就不念了呢?这不是耽误他一辈子吗?”

兰春向来不善言谈,可这一番话却脱口而出,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完全是因为心中着急。

难怪这阵子牛二亮精神恍惚,上课的积极性也不高,成绩明显的下滑。其实兰春心里更清楚,这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每天晚上都被派出去干活,而更应该是他的心理产生了负担。

孩子已经大了,都是十多岁的小伙子了,已经会独立的思考,心里已经能够藏事情了。兰春知道平时这孩子学习是挺上进的,之所以甘心颓废,一定是心灰意冷。想必这阵子因为学习的事情,没少跟他爸吵架。

可牛大犟这驴子一样的倔强脾气,二亮怎么又能是他的对手?所以才就此灰心。

“兰春老师啊,实在是对不住啊,这事让你费心了,我们家孩子就是种田的命,我们牛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他能学了这么多字儿,懂了这么多文化,就够用了……”

这女人一边说,一边扭头朝屋子的方向张望,兰春知道,她是担心她的男人出来,会朝着兰春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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