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

兰春紧张的说道。

白秋华探头往外面看了看，透过窗子只能看到暗淡的夜色。

“没事儿，要是村长他们，肯定会带着手电筒，说不定是男知青他们起夜上茅房……”

白秋华这么说，多半也是在自我安慰。碗里疙瘩汤的香气，足以掩盖她所有的紧张。

“来，你也吃两口……”

白秋华把碗往前推了推，兰春却往后躲了躲。

“你要是不吃，我可都吃了呀……”

兰春摇了摇头。

白秋华，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羹匙，舀了一口，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

疙瘩汤滚烫，他啊的叫出了声。

“哎呀妈呀，烫死我了……”

那一口疙瘩汤在嘴里咕噜了半天，才勉强的咽了下去。她张着嘴巴，用手使劲的扇着风。

看着她狼狈的样，兰春忍不住笑了。

“你听过那个关于疙瘩汤的典故么？”

兰春问道。白秋华又舀了一口，先是放在嘴边，仔细的吹了吹，确定彻底不烫了，才试探着塞进嘴里。

听兰春的问题，冲她摇了摇头。

“说是在清朝末年的时候，外国的大使请林则徐吃饭，给他上了一份冰激凌，林则徐看着上面冒着烟儿，以为这东西很烫，就用嘴吹了吹，结果被外国人嘲笑了好一阵子……”

“啥？啥是冰激凌？”

白秋华瞪大了眼睛问。

“就是冰棍……”

“然后呢？跟疙瘩汤有啥关系？”

显然白秋华对这个故事十分的感兴趣，迫不及待的追问到。在白秋华的印象当中，兰春懂得的典故特别的多，相处这么多年里，偶尔会跟自己提起一些。她经常会把这些典故记在心里，用来当做跟别人聊天时候的谈资。

并且她认为，兰春懂这么多是理所应当，毕竟她亲眼的见到，大多的时间，兰春都在看书。

“后来呀，林则徐便把这事牢记在心，回头找了一个机会，就请这些外国的公使吃饭。席间就上了一份疙瘩汤……”

兰春说到这儿笑了，伸手指了指白秋华手里的那碗疙瘩汤。

“你看疙瘩汤这种东西，不管咋热，表面上是不会冒出热气儿的，可你吃了一口，就会烫了你的嘴巴……那外国公使哪知道，看着他们捂着嘴巴又不好意思吐出来……”

“哈哈哈”

白秋华被逗的哈哈大笑。笑了两下，才转过了弯儿，假装愤怒的埋怨兰春说：

“原来你是借着这个典故来讽刺我呀，读书读的多了，骂人都不吐脏字……”

白秋华吃光了这碗疙瘩汤，但却意犹未尽。她索性把手里的汤匙扔到了一旁，双手捧着汤碗，仰头把最后一点汤汁也倒进了嘴里。

“从来没觉得这东西这么好吃……”

她放下汤碗，不禁感慨到。

“在家的时候我妈要是给我做这个，我就觉得她是在糊弄我，看都不看上一眼，在这儿啊，却成了稀罕的玩意儿……”

她站直了身子，舒展一下双臂，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又对兰春说道：

“你说，村里的人平时吃那东西，他们怎么咽得下……白面在他们这儿就是这么稀罕吗……”

兰春摇了摇头，这也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来到这样的乡村。来之前她对农村一切的想象，都已被现实无情的掀翻。

这两天兰春一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努力的让自己试着习惯这的生活，试着相信眼前的破旧和落后，是完全真实的。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是有很多不同的，人们各自挣扎在各自的艰辛之中。

她想起了刚才跟栓柱聊天时候栓柱说的那番话，偌大的乡村，百十来户的人家，从七八岁到十多岁的孩子总有几十个，可这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老师教他们读书写字。兰春突然感觉到一丝悲哀，这种悲哀从她的内心身处悄悄的升起，却大摇大摆的充满了她整个的内心。

她扭过头，望了望窗外，窗外夜色昏暗，静如止水。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的林则徐的故事我好像听过，但我记得好像不是林则徐吧……”

白秋华还沉浸在刚才兰春讲的那个故事里，没能自拔。

“是林则徐，但吃的不是疙瘩汤，是芋泥……”

兰春的眼睛仍旧望着窗外，头也没回的说到。这句话并没经过她的大脑，只是脑海中的消息自动的检索，自然的脱口而出。

“哎呀，你是故意说成疙瘩汤，就是为了笑话我是不，哈哈…… ”

白秋华并没有看出兰春的心事，笑着说道。

人的心思，果然是个奇怪的东西，白秋华跟兰春从小就认识，在一起读书，在一起玩耍，现在又一起来到这偏僻的山村，并且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距离不过半米，但两人的心思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可逾越的高墙，无法窥觑。

兰春突然想见栓柱，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虚幻的场景，她坐在昏黄的灯光前，翻开手里的那本书，栓柱就坐在她的身旁，瞪大了眼睛，绷着嘴巴，一脸的认真的看着她翻开的书页。

她轻声的朗读，栓柱的眼神跟着她朗读的进度在子里行间游走。栓柱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充满了满足。

兰春又看见自己把刚才林则徐的故事讲给了栓柱听，栓柱被逗的哈的笑。他的笑容竟然如此的简单，如此的干净。

“有开水么，借点呗……”

屋门被咚咚的敲响，门外传来对面男知青的声音。白秋华拎起暖壶，打开门。

“屋子里啥味啊，这么香？是不是偷摸的开小灶呢……”

“要不要热水，不要拉倒……”

白秋华说到，那个探头探脑的男知青被赶走，并且带走了她们的暖壶。

兰春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看了看眼前的灯火。刚才开门吹进来的一阵风，把眼前的灯火被吹的摇晃了几下，屋子里的影子，便被拉长又缩短，来回的摇晃，慢慢的停下，静止。

兰春困了，索性铺开被子，脱掉外衣钻了进去。刚才白秋华在灶堂里烧火做疙瘩汤的热量已经在火炕上均匀的散开，所以被窝里很快便感觉到了温热。

兰春真的困了，感觉浑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