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睡觉前看到的那虚幻的场景，会在梦里衔接继续，可这一整晚，兰春都没有做梦。这让她颇为失望。醒着的时候可以产生梦一般的幻觉，可梦中却空空荡荡，一片苍白。这让兰春不能理解，但却又无可奈何。

她是被一阵中年女人的呵斥责骂声吵醒的，坐起身，透过窗子上的玻璃往外面望去，吵嚷的原来是妇女主任王兰花，她一脸的怒气，额头上青筋爆出。

她一只手抓着拴柱的后衣领，向轻巧的提着一只吓破了胆的小鸡，栓柱的裤子被吞掉了一半，她的右手用力的在他的*上抽打。

栓柱使劲的绷着嘴唇，显然打得非常疼痛，眼泪噼里啪啦的流淌，但却并没有哭出一声。

他的双手在怀中搂抱着一个纸包，即便挨打，也抱得紧紧的，不肯放松。

那些男知青小弟也是被这吵嚷声惊醒，都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

兰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穿上的衣服来到了院子里，伸手去拉王兰花的胳膊，试图把栓柱从她的手中拉开。

可此刻的王兰花怒不可遏，露露横眉脸色通红。

“你个不争气的家伙，这么点就不学好，看我不打烂你的*，剁掉你的爪子……”

她伸手一把推开了兰春，左手仍旧紧紧的抓住拴柱的衣领。兰春的身形瘦小，被她这一下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没你这个小偷的儿子，看我不把你送到民兵连，让国华把你枪毙了……”

王兰花越吵嚷声音越大，她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出乎了任何人的意料。刚来这个村庄的时候，就是她和老村长一起接待的这些知青，在人们的印象中，她少言寡语，面色和善。

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栓柱偷了什么东西，可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个孩，不管偷了啥都不至于如此的大动肝火。

上屋的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老村长嘴里叼着烟袋，背着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微微的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王兰花，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像个什么话！”

王兰花使劲拎着栓柱的衣领，硬生生的把他提到了村长的面前。

“这个不学好的家伙，偷了食堂的白面……我要把它交给民兵连，让国华把他枪毙了……”

村长抬头朝他的身后看了看，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的个子很矮，长得精瘦。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棉帽子，腰里扎着灰秃秃的围裙。两只胳膊戴着套袖，手里还提着勺子。紧跟在王兰花的身后，一脸的无奈。

“杨德才，食堂里是丢了白面吗？”

老村长冲着他问道。

光看这人的长相就知道，他特别的胆小，听村长问起，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杨德才，到底是丢了还是没丢，你这点头又晃脑的，是啥意思嘛……”

杨德才皱着眉头咧着嘴，脸上的皱纹堆垒，看样子十分的为难。

站在兰春身后的白秋华，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兰春回头看了她一眼。

“难道昨晚偷白面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发现？”

两人眼神交流，白秋华的脸上划过一丝恐惧。她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

“是，是丢了点儿，不过也不多，要不是弄的撒在了地上，我都看不出来。这算不了啥，孩子淘气，孩子淘气，就算了吧，算了吧……”

杨德才唯唯诺诺，那胆小的样子，仿佛偷面的是他自己。

“白面呢？”

老村长打量了一眼被王兰花提在手里的栓柱，问道。

“问你呢，快说！”

王兰花又呵斥道。

栓柱下意识的搂搂搂怀里的东西，抬头看着老村长不肯说话。

“拿来……”

王兰花更加的生气，把那个纸包从他的怀中一把扯出来，抬手递给了老村长。

老村长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接过去，杨德才慌里慌张的走了过来，拿过那个纸包，慢慢的打开……

里面装的果然是雪白的面粉，纸包不大，所以装的不多，充其量只有半小碗。

“我就说了不多，不多，算了算了，孩子淘气淘气……”

老村长冲着杨德才挥了挥手，杨德才一阵小跑的转身离去。

这才低头冲着王兰花说：

“行了行了，把孩子松开，女人家家的，大吵大嚷的也不嫌丢人……不就是点白面么，孩子可能是馋了，算得了啥大事……”

王兰花胸口仍旧一阵阵的起伏，显然气还没消。抬起巴掌又照着栓柱的*打了两下，骂到：

“你这个馋嘴的家伙……”

“我不是馋鬼……”

栓柱终于开口说话。但他仍旧被王兰花拎在手中，根本没有躲闪。

“我不是馋鬼，我不是小偷，我是要给兰春姨做疙瘩汤……”

老村长一条腿已经卖过了门槛，听他这么一说，便回过身来。院子里所有的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到了兰春的身上。

栓柱的这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兰春竟然一下子成了这事儿的焦点，这有些突然，她觉得不知所措。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仿佛这偷白面的是自己，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嘴唇颤了两下。

“兰春姨昨天吃高粱米饭，我看她烧心的难受，就想给他做碗疙瘩汤吃……我不是小偷，别枪毙我……”

栓柱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毕竟是个小孩子，想必刚才已经强忍着恐惧。

老村长扭过头，看了一眼兰春，冲着王兰花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多大点个事儿，把孩子领回家吧，吵吵嚷嚷的也不嫌丢人……”

王兰花也看了一眼兰春，不再吭声。犹豫了一下，这才给栓柱提起了裤子，拉着他的胳膊，走出了村部的院子。

兰春仍旧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人们的眼神还集中在她的身上，老村长说：

“行了行了，别围着了，都散了……”

人们这才呼呼啦啦的散去。

白秋华悄悄的吐了一口气，伸手拉了拉兰春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