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阮棉出来，是在三天后的下午。

高助理把我接回温之言的海滨别墅，只告诉我说，温先生有事出国了。

我相信，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温之言丢下生意丢下我，唯一的缘由就是——

他打心里不准备就这样放弃我。

我心里难受，却又无话可说。因为我唯一能给他的，也不过是遗书上寥寥廉价的感谢，祝福，与珍重。

我怀孕四个半月了。下腹凸显的程度，与初夏渐渐减少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

阮棉见到我的一瞬间，立刻惊呼出声。

因为出来之前，我就已经告诉她，我跟顾青裴离婚了。

这会儿我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她则撇撇嘴，把鼻梁上的墨镜推了又推。

我看着她太阳穴上的淤青，嘴角上的裂痕，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

我们两个货，半斤对八两。

我叫侍应生给我上了杯温水，然后拉开包，取出一张银行卡。

“你把这钱拿去，还了。”

我对阮棉说。

她怔愣有十几秒，最后一把摘了墨镜，仿佛是在确认我的表情是否认真，又像在确认这张卡是真是假。

我心疼地看着她脸上的伤，比我想得还惨烈。

我说：“五百万。你把杨川的债还了，以后就不用再伺候姓王的那个老*了。”

“不用，我自己能想办法。”

阮棉勾了勾嘴角，把钱推给我。

“你看你这肚子，将来花钱的地方还多着。这钱是顾青裴给你的离婚补偿？呵，我阮棉一向喜欢花渣男的钱不假，但像顾青裴这么渣的男人，我嫌弃。”

“让你拿着就拿着！”

我皱皱眉，坚持推回去：“孩子我有办法养。再说这钱也不是他的，我把我爸妈的别墅买了。人家付了五百万的定金，你先拿着去还债。剩下的，我够用了。”

我没骗阮棉，我确实已经把我爸妈的别墅给卖了。

因为急着出手，市价三千万的，我就挂了两千五。

第二天就有中介来找我谈，直接付了五分之一的定金。

我打算把剩下的钱给温之言，就算是留给小萝卜糕的抚养费了。

而阮棉，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知心姐妹的人。我不惦记她，还能惦记谁呢？

“真不用。”

阮棉见我来真的，也有点急了。

“年年，其实我本来也想告诉你的。我……我已经不跟王元山了。他有了个年轻漂亮的新欢，把我转手给别人了……呵，现在那个主儿，我都还没见过面。不过，你想想，再糟也不会比跟姓王的糟啊。是不是？那老*根本就不行，偏还喜欢变着花样的折腾。我都有点同情那个新来的小妹妹了，瞅着年轻轻的真水灵，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阮棉轻描淡写地几句话，说得很轻松，我心里的沉重却丝毫不见打消。

她和她的男友杨川是艺校同学，身在这沆瀣圈里，偏偏都要保持一副清流。

杨川因为拒绝潜规则，把一个制片人给打成轻伤了。被判了入狱五年，欠债上千万。

刚出事那会儿，我已经帮着阮棉凑了一大笔，才给杨川减刑到三年半。可是剩下的窟窿也不小，阮棉却说什么都不肯再跟我伸手了，而是一个人悄悄地委身去了外围。

初时知道这个消息，我心痛不已。

我也问过阮棉为什么选择这样？

这一身尊严，是她和杨川拼了半条命才守住的。如今弃之敝履，那么当初何苦坚持？

然而她只是一边吐烟圈一边告诉我说：“尊严，值个屁？”

我想，或许就像一本书上说的——

女人，走哪条路不苦？是被人戳脊梁的表子 ，还是一心忠贞专情的弃妇？

我们都无力自救，也帮不了彼此。所以我不问她的金主都是谁，她也不问我丈夫的小三是何来路。

我们除了在遍体鳞伤的时候互相揉揉，苦水吐吐外，朋友圈的照片上，还不是照样p出一股子的生活精彩，气质出众。

可是我终究快要死了，再怎么装逼，我也不敢想象她站在我葬礼时的样子。

我想给她钱，说白了也不过是想给自己一点安慰。

但她不要我的钱，反而一副对现状游刃有余的自信。

“年年，我不缺钱。我就想知道，凭我一个人，到底能在这个腐坏的世上混出个什么鸟样。”

她讲这话的时候，墨镜重新戴上。

仿佛一切世俗肮脏，都被她隔绝了坚强。

可能是气氛突然有点不对了，阮棉哎了一声，摆摆手。

“算了，不说这些了。年年，我给你看看这个小丫头，你看，她能伺候得了那个姓王的么？

说着，阮棉拉出手机相册。

我有一搭无一搭地瞄了一眼——

照片上，那个被胖男人砸在臂弯里，低头娇羞的女孩子，不是何婉晴又是谁呢？